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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意外了。

杨志被赵子俞接连说破两件心事,心情不由得低落到极点。

换做是李逵,会跳起来当场杀掉赵子俞,然后再次急躁躁地高呼造反。

可杨志不是李逵。

他是杨令公后人,做事要顾及先人的忠义名声。

宋江说招安,他们二龙山的鲁智深、武松等头领都是强烈反对,杨志则是心中一百个赞成。不当场表态说出来,只是因为他不愿意和鲁智深、武松等人撕破面子伤了和气。

所以他不会当场杀掉朝廷委派的监军。

杨志丢下刀,坐在床沿上喃喃地说道:“既然赵监军什么都知道,杨志确实罪不可赦,看该怎么发落,就怎么发落吧!洒家死无怨言。”

赵子俞:“杨提辖错了。我这次来,主要是来看看你的身体情况,不是要追究你的罪责,只是想和你像朋友那样聊聊天。屋里这几位,都是自己人,他们都不会出卖你,请杨提辖不要太过拘谨。”

说完,他又朝门口大声说道:“白兄弟,你也进来吧!”

听到赵监军在屋里喊,白胜扭扭捏捏的走了进来。

“咱们三人喝一个吧!”赵子俞说道。

白胜闻言,在杨志床上的小桌上摆出三个酒碗,倒上三杯低度的米酒。

黄泥岗劫生辰纲时,就是白胜挑的酒里被巧妙下了蒙汗药,迷晕杨志等一众押运人员,最后才得手的。面对白胜倒上的米酒,杨志明显有点抗拒。

“杨大哥,你放心,这次酒里碗里绝对没有蒙汗药。我要是对自己的兄弟下药,让我千刀万剐不得好死。”白胜有点尴尬的拍着胸脯保证。

杨志这才勉强和他们举杯共饮,喝了一碗酒。

喝过酒,杨志仍不理白胜,只是问赵子俞:“监军为什么说洒家是在装病?”

赵子俞对着自己几个贴身卫士说道:“几位哥哥先出去回避一下,帮我们守着外边。我和焦挺还有杨志哥哥有些私密的话要说。”

时迁等人立刻识趣的离开,只留下赵子俞、焦挺、杨志、白胜四人在屋里。

见人都走了,赵子俞开始对杨志说出他的分析。

“安道全口口声声说你重病不能起床,我不知你们之间有什么私下秘密交易,或是你用什么理由打动了他,但我知道:他在故意为你打掩护。安道全是想找个理由,掩护你不用继续随军南征。”

“许举人号称伤寒圣手,他能分出瘟疫的细微变化和区别,然后对症下药,治好病症。他说江南流行瘟疫,但是各地病症还有明显的差异,润州的病症是咳嗽昏睡,杭州那边的病症是只昏睡不咳嗽。”

“治疗本地病症的药方,治不了杭州的病症,需要对症诊断,重新调整药方。而许叔微,就是掌握治疗杭州瘟疫的泰山北斗。但他在我们占领的区域,不会去杭州出诊。”

“你的病症很奇怪,虽然润州和丹徒也在流行瘟疫,但差别上,你得的不是本地病症,一点都不咳嗽,是杭州那边的症状。”

“如果你真的生病了,怎么会传染上杭州的病症?如果你没生病,为什么装出杭州那边的症状?”

“今天早晨抓到几个方腊的探子,身上带着治疗杭州那边病症的药方,有些事——就能解的开了。”

“要么,是你早就接触过杭州的来人,传染上病症;要么,是你装出杭州病症的样子,帮杭州那边弄到治病的药方。”

“许举人为你号脉诊断过,他说你脉象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照你这个身体状况,活到七八十都没问题。而卧床表现出来的症状,又看起来像是患上重病。所以,我认为你是在装病。”

赵子俞分析的丝丝入理,杨志听得冷汗都下来了。

杭州现在是方腊占据的敌占区,杨志帮着杭州方面弄药方,就是私下通敌。

也怪不得谭稹阴阳怪气地说:江南人人私通方腊。

杨志恢复了镇定,坦率说道:“监军英明!您说的没错,洒家是在用杭州的症状装病,为江南骗药方。”

见杨志这么说,焦挺先慌了:“杨大哥,我们现在正和江南开战,你怎么可以帮他们弄治病的药方?”

杨志低头不说话。

赵子俞喝下一口米酒,然后缓缓说道:“我猜,杨提辖在江南有故人。因为故人的缘故,令杨提辖不愿意和江南为敌,所以只好装病,不用跟着朝廷的大军南征。”

“也是因为故人来到丹徒,找到杨提辖求助。杨提辖拂不开面子,只得装出杭州那边的症状,帮江南得到治疗杭州病症的特效药。”

杨志点点头:“没错。”

焦挺:“杨大哥,你什么时候和江南有的联系?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啊?”

杨志还是不答话。

赵子俞:“其实也不难猜,杨提辖以前确实来过江南。他早年的最初获罪,就是因为丢失了押运的花石纲,才开始走的霉运。在押运花石纲的时候,杨提辖肯定认识了一些同生共死的故人。”

杨志眼里闪过一丝痛苦:“不错,我是认识了一些人,大家共同押运花石纲,一起走水路,一起面对辛苦和艰险,和那帮弟兄不同的是:我是押运军官,他们这些运送花石纲的人,都是花石纲的民夫。”

“花石纲本来就是朝廷荒唐的做法,底下那些执行的官吏们,又趁机拿着鸡毛当令箭,找出种种荒唐的理由罚百姓的钱中饱私囊,本来安分守己过日子的小老百姓,硬被逼到绝路。”

说到这里,杨志的情绪又激动起来。

“我是北方人,不会水。押运花石纲时,不小心从船上掉进水里,是那帮弟兄把我救上来的。不管怎么说,我欠他们一条命。”

“他们都是良民,被官府强行安个罪名,拉过来服花石纲苦役。等花石纲运送到汴梁,他们换不来欢欢喜喜的回家和亲人团聚,上官还密谋要把他们脸上刺字,再发配西北充军。赃官们哄着他们干活,干完活还要刺配加害……我实在看不下去,就弄沉了花石纲的船,还把服苦役的人全都放走了……”

一口气把心中的秘密说出来,杨志突然感觉异常坦然,长年压抑郁闷的心情,居然舒服了很多。

“你放走了他们,自己担下所有罪责,做事有情有义,应该算也对得起他们了。”

赵子俞拍拍杨志的后背,轻声宽慰他。

“不——我还是欠他们的。”

杨志这个硬汉子的眼眶里,已经看见有泪珠在打滚。

“哥哥觉得担下所有罪责,不足偿还救命之恩,也是可以理解。”焦挺在一旁自顾自解释。

“我欠他们的不止这一点。回京城打点上下的珠宝,也是这帮兄弟送来的,我还是欠他们啊!”

没想到这么多年来,杨志还一直隐藏着这些个秘密,焦挺不吭声了。

赵子俞则警觉的意识到:能帮杨志弄到巨额珠宝打点上下,这帮人应该也不是什么善茬。

他凑上前说道:“你那些共同押送花石纲的兄弟,是不是现在都在对面南军阵营?”

杨志点点头。

“杨提辖,你看这样好不好:咱们能不能把你那些兄弟都劝到我们这边来?”赵子俞看似突发奇想。

“不可能!朝廷曾经招降他们,都被他们拒绝了,我们先锋营不可能招降这些人。”

杨志摇摇头,断然拒绝。

“所以你宁可装病,也不愿意南下和他们厮杀对阵?”

“是的。”杨志终于承认他的装病原因。

“能给我说说你那些朋友的名字吗?说不定我能找办法说通他们。就是不能招降,至少看在杨志哥哥您的面上,在战场上,我找机会放他们一马。”

“真的?”杨志看看赵子俞。

“我还真不说谎话,不然下场有如此椅!”

赵子俞从地上捡起杨志丢的刀,狠狠一刀下去。

刀是真的很锋利,砍木头如同砍豆腐,把杨志砍掉椅背的椅子,轻易对半劈开。

看着赵子俞坚决的样子,再加上梁山结义兄弟都说他的好话,杨志信了。

“方五、方七、方十三、娄敏中、王寅、司行方、段恺……”

一连串名字说出来后,焦挺震惊了。

别人的名字不熟悉,但是方十三就是方腊,这个名字天下无人不知,且别无分号、如假包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