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炷香不到,血泊中陆陆续续倒下了许多人。
剩下的那些刺客见状,孤注一掷般朝着马车的方向冲来。
余相晥身边的护卫见状也飞身加入战局之中。
就在余相晥将即将刺入马车中的那一剑挡下时,身后倏地传来一声惊呼。
“余相晥!小心!”
余相晥忙闪身堪堪躲过那泛着寒光的一剑。
却见另几边的寒光铺天盖地的朝着他所在之处袭来。
余相晥一时竟有些应顾不暇。
他忙闪身避开,可身上还是被冷剑划了好几道伤口,鲜血淋漓而下。
叶帧还是昏迷不醒,反而因为身上的伤口未及时得到良好的处理,已经开始发起了高热。
余相晥提剑加入战局,他也来不及思考方才卫枝唤的那一声名字。
虽然他没有内力,但能多杀一个是一个。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所有声响都被震耳欲聋的雷雨声压下。
地上的雨不知何时早已被鲜血染红,又浸入惺忪的黑色土壤。
终于,在最后一剑落下时,余相晥才停下手中的剑。
剑尖上的血迹被雨水冲刷,顺着剑身往下,直至鲜血被洗净,寒剑又恢复成一开始的模样。
干干净净泛着冷光。
若忽略余相晥身边倒在血泊中的几具尸体,便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余相晥看向一旁的寥寥几人,抱拳道。
“多谢各位。”
那几人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挂了些伤,闻言眼中并没有什么情绪,开口道。
“公子不必多礼,我们也只是听命行事罢了。”
至于听谁的命令,他们并未说,余相晥也并未问。
直到那几人离去,余相晥才回到马车旁,他掀开车帘一角,看着马车之中的溪亭和叶帧。
最后目光定格在叶帧那张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的脸上。
余相晥眉头微不可见的一皱。
叶帧发烧了?
他正准备回到马车前驾车前往安全的地方。
这些刺客久不见归,四皇子定能察觉异常。
还是先离开此地再做打算。
正当他准备将手中的剑收起时,却蓦地感觉背后一凉。
大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手中的剑已经狠厉的朝着那苟延残喘,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将余相晥拉着赴死的刺客杀去。
“小心!”
冷剑没入血肉的声音与身后慌张的女声同时响起。
他将手中的长剑从那刺客拔出,转身看着挡在他身后的溪亭。
双眸不可置信的睁大。
就连雨滴落的声音都被无限放慢,直至在他的世界消音。
他看见溪亭看着他的目光,透着丝丝熟稔与释然。
那是一种得见故人的喜悦。
可她胸前插着的血剑却将这一幕打破。
溪亭身后那刺客也浑身是伤。
见溪亭替余霁白挡下这致命一剑,随即速度极快的将长剑从溪亭胸口拔出。
以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朝着余相晥的方向刺去。
溪亭失去剑身的支撑,口中蓦地吐出一口鲜血,遽然倒下。
余相晥手中的剑忽然有些重,他双手握着剑朝溪亭身后的黑衣人刺去。
“啊!!”
插入又拔出,一剑接着一剑!剑剑入骨!
他眼尾猩红,见黑衣人彻底没了声息,他连忙转身将地上的溪亭扶起来。
他抱着溪亭,手不可抑制的有些颤抖。
声音也不似刚才冷静。
“溪亭,不,卫枝,你撑住,我马上带你去寻医。”
他说着也不顾男女大防,想先将卫枝胸前的血洞堵住。
卫枝却拉了拉余相晥的衣摆,轻声道。
“余相晥,我不疼……”
她无力的靠在余相晥冰冷的怀里,随即看向余相晥紧张得连剑都没放下的右手。
只见那属于黑衣人的血迹不知何时早已被大雨拭去。
可剑身上的血迹却并未消失。
顺着血迹流下的方向看去,余相晥的手臂上布着几道狰狞可怖的伤口,鲜血浸透衣衫,顺着手腕直下。
被雨水一冲,便连成线似的从剑身滴落。
余相晥正想不管不顾的给卫枝包扎,带着她去寻医,便见她眼睛直直的盯着他的手腕处。
他正想开口说话,却见卫枝忽然抬眸,眼中又恢复成在断头台时的那般模样,无悲无喜,语气却温和。
她问,
“余相晥,你疼不疼啊……”
余相晥胡乱的摇了摇头,声音褪去了往常的清冷,只余一地旁白。
“卫枝,你先别说话了,我先给你处理伤口,我们这就去找大夫。”
卫枝听见余相晥的话,却是摇了摇头。
“余相晥……你忘记……我现在的……身份了吗?”
“溪亭……本便是大夫……”
没人比她更了解人体的各处,就像没人比她更了解方才那一剑刺向了何处。
她救不回来了,心都没了,在医疗发达的现代都没办法,在这医疗落后的古代又能如何呢?
余相晥心中滞涩闷胀,卫枝是这个世界最了解他的人之一。
他们从幼儿园就是一个班级了。
她是除了阿娘和妹妹之外自己感到亲近的人。
他们来自同一个世界,他们知道彼此最深的秘密。
可现在,一切都那么无能为力。
卫枝看见余相晥这副模样,唇角扯出一抹笑容,开口道。
“余相晥……别难过……”
她说话已经很费力了,却还是安慰道。
“……我不是死了……我只是回家了……”
她的声音轻而缓,莫名的带着安抚。
眼中泛着晶莹的光,脸上和着雨水,眼尾的水珠顺着脸颊滴下,落入尘埃,混着雨水消失不见,连微末的灰尘都没能溅起,轻渺而沉重。
天地声势浩大,却又一刹寂静无声。
他看着卫枝缓缓闭上的眼睛,仿佛忘了呼吸,连心跳都变得遥远。
原本灰蒙蒙的天空,透出洗净一切之后的清尘感……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溪亭,回家了。
那卫枝呢?
卫枝回家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雨声渐小,直到头顶出现一把倾斜的油纸伞。
余相晥才抬眸。
他眼尾泛着薄红,眼中布满血丝,寂静而辽阔,无欲无求,或是所求过多的反衬,空寂却宁遥。
余相晥将叶帧安置在与世隔绝的屋舍之中,托翠儿他们代为照顾。
他只身回到了丞相府。
他离开丞相府时是一个人,回到丞相府时也是一个人。
一夕之间,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东方欲晓,余相晥看着听雨院朦胧的光影,夜与月交织,卡在天色将明不明之间。
他漫无目的的走着,透着月色洒下的斑驳清辉。
一道身形单薄的身影隐在黑暗之中,余相晥走近,看着桃树下一袭白衣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