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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听得很清楚,眼眸微凝,余光瞥见程行龃面色胀红如猪肝,应是被那句“狗杂种”伤到了根本。

山月眼眸低垂。

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狗杂种。

门房放进,一双鬟发髻、着桃红粉裳,瞧上去约莫十二三岁的小丫鬟,躬身将他们带进二门,外厅书房四门紧锁,程行龃忐忑不安地一遍一遍刮掉脚后跟的泥。

山月低声道:“您放心,您必定得偿所愿。”

顿了顿,山月叮嘱道:“不要在柳大人面前提及太太的下落——本就不是明面上的事,何必把话说透,反倒叫柳大人难堪。”

山月言罢便随另一丫鬟至后院习艺,独留程行龃一人静候柳大人召见。

后院之中,阿嬷预备妥当,看案桌上摆放茶盅器皿、红泥小炉及十几种茶叶,便知今日的课程是点茶。时人好茶,正如好诗书词画般,温饱不愁之余,便寻魂灵静谧和追颂风雅。

山月看到是点茶,不自觉地松了口气:还好是点茶,若是行进举止,必定可见她今日浮躁难耐——朝见鼓上舞,她这一颗尘心实在算不上平静。

点茶便简单很多,只需端坐着,双手跟随阿嬷用茶筅搅动,茶末上浮,以击拂手法,调整浓稠形成粥面。

心静与否,影碍不大。

阿嬷说:“茶百戏、水丹青...是更为高级的差异,可在茶汤之上绘画写字。”阿嬷将她泛着白沫的茶盅递给山月看,其上勾勒粗浅几笔的山峦与飞鸟:“这便唤作水丹青。”

山月小觑后,击拂调膏,以银针引茶沫,不多时便将茶面展示给阿嬷。

阿嬷向来严肃的面孔顿时眉眼舒展,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翘:“你在茶面上画我作甚?”

青绿茶面、沸水腾波,寥寥几笔,赫然是阿嬷严肃沉静的侧面。

山月抿唇浅笑,并不多做言。

阿嬷看山月,只觉可惜:这样花儿一般的人,也有可能被送上那黑面阎罗的床榻了,京师中人富贵之家均不敢将姑娘送至其府上充作正妻,只怕自家孩子受不住这天煞孤星的命格和血腥残暴的手段,他那亲爹后妈更是心中藏着无数个小九九,高门大户不要、官宦流臣不要、巨贾千金不要...这不要,那不要,这门婚事才至于落给“青凤”。

这门婚事,本质上,便是一桩博弈,甚至比送人当承宠的妾室更为凶险。

这只“青凤”能活多久,只看谁输谁赢罢...准确地说,无论谁赢谁输,这只“青凤”都必死。

阿嬷眼见山月安静低头点茶,露出白净纤弱的脖颈和小巧圆润的耳垂,就像看到以往宫闱六司中乖巧温顺、不争不抢的奉衣小侍女。

阿嬷暗自叹口气。

人的命,从一开始就定好了的。

你从谁的肚皮出来,就活什么样的命,有些人出身高贵,生来呼奴唤婢,所有需求都能被轻而易举地满足;有的人生来贫贱,一生为食宿温饱汲汲为营,用尽全力不过也只是苟延残喘。

这两种人,便当真有高低贵贱之分吗?

前者必定比后者优异吗?

阿嬷偏头看山月,目光多了几分憾意:不尽然...也不尽然吧。

后院山月以点茶静心,外厅程行龃却颤抖着一边捧茶,一边惊心。

“你说...你是我儿子?”堂上之人单手端起茶盅,轻轻吹开浮于表皮的一二白沫,啜了一口,似笑非笑地捻了把白长须:“你母亲段氏告诉你的?”

程行龃想低头,但又想好好抬头看看柳大人是否与他模样相似,纠结之中,脖子便形成了拉扯的执拗:“是,是,是,母亲是这样说的...前几日程大老爷死了,母亲才将这真相告诉小儿,如今母亲不在家中,小儿惶恐,只好腆着脸皮来求您询证...”

应声便红了眼眶。

“程大老爷待小儿与母亲向来不足,轻则怒骂,重则下手,母亲脑袋被他打破了瓜,小儿身上也是青青紫紫大几片,原不知是为何,如今才醒转过来。”

程行龃赤红双眼,当即撩袍跪下:“小儿孺慕,纵然律法人情相隔,小儿什么也不要了核,也要上府向您展露真情心胸,此生——便也无憾了!”

柳大人眼皮朝下耷拉,目光浑浊地看堂下之人。

好笑,真好笑;荒唐,真荒唐。

段氏伺候完他,必赏一碗避子汤。

准确的说,每个小女孩伺候完他,都得喝药。包括现在很得宠,正侍立一旁着桃粉外衫的小茉莉。

喜欢小女孩,贼麻烦。

那个姑娘多半还未及笄,若是被人指认破了小姑娘的瓜,照大魏律法是要吃罚金的,他堂堂知府,怎会给自己留下把柄?——赐避子汤的习惯,就这么保留下来了。

段氏不过也就是个比别人主动一点、好玩一点的东西,又怎会例外?

以前上门认爹的情况也发生过,乐子罢了。

柳大人看程行龃,看着看着就笑起来,白花花的胡须翘到无肉的两腮,显得十分愉悦:“你说我是你爹?你确定是段氏所言?”

如此荒唐的提议,别人都不清楚,段氏也不拦着?

程行龃仰头,满目闪烁,重重点头,隔了半晌才道:“母亲...母亲不是在贵府之上吗?您若想求证,自也可问她呀。”

柳大人蹙眉:“段氏怎会在我府上?”

程行龃想起山月的提醒,忙摇头:“不不不,是我想差了!母亲,母亲正在别院休养...”

程行龃埋头,言语真诚:“今日小儿前来属实冒昧,还望大人谅解——陡知身世,小儿心下惶恐,程家待小儿不薄,更有家产交由小儿打理,小儿却又拘于血脉亲眷之约束,实在两厢为难...”

一边是程家的家业,一边是亲爹,倒是把他给忙坏了。

柳大人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又干咳起来,见程行龃满脸担忧地望着他,便又大笑起来。

这群贱民,为了上位,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无知又贪婪的样子,常看常新,每次看过都觉好笑至极。

自己跪着要当上门儿子,他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更何况,这儿子背后还躺着一个程家呢。

蚊子再小,也有二两肉。

有个贴心贴肝、巴心巴肠的“儿子”帮你做事,有什么不好?

更何况,这儿子又不需要他教养、又不需要他帮衬娶亲、甚至连族谱都不用上,压根不需要第三个人知道...他有什么不敢认的?

更何况...

柳大人看向程行龃奉送的那棵根须齐全的百年人参,更觉满意。

先前程家侍奉他,不过是低位奉承上级,虽也面面俱到,却远远称不上予取予求。

如今,若程家的当家人以为自己是他的儿子,对他的供奉,岂不是倾囊相予?

想到接替他的知府柏瑜斯,处处针对于他,处处倾覆于他,一个想法从柳大人脑中腾空出世。

柳大人瞧上去很是愉悦,左手抬一抬,叫程行龃起来,似是笑累了,右手攥拳捂嘴干咳两声:“好好好——我的——好‘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