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果然没有让江明珠失望,她在晚间时分拿到了那份药渣子。
“云巧吩咐婆子将药渣子埋在后园子里,那婆子惯爱偷懒,草草埋了就走了。”
江明珠微笑,不吝啬对微雨的夸赞:“做的很好。先将这些收起来,留着以后用。”
微雨能这么轻松的拿到药渣子,还是归结于邹氏对她自己太过自信。
当然了,以安乐郡主对她的信任,是不可能疑心她。
然而现在的“安乐郡主”已经不是以前的安乐郡主,这一点,邹氏却不知道。
微雨刚将药渣子收起来,就听见杏花在外头迎接邹氏的动静。
她微微一惊,担心事情已经被邹氏发现。
江明珠却不以为意,安抚的看了她一眼。
微雨定了定神,安静的站回江明珠床边。
“弟妹还没歇着吧,我那边忙完了,赶紧过来看看你。”邹氏温声细语,关切有加:“这会儿觉得如何?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江明珠抬眼看她,轻轻摇头。
邹氏便心疼的拉住她的手:“若有什么不适,定要告诉我才好。”
她打量着江明珠的神色,见她一如往常安静漠然,心下微微一笑:“听说先前你让人将阿蛮抱过来了?”
江明珠点了点头,她垂了眼帘,让邹氏看不到她眼底的轻嘲。
“这才对嘛。”邹氏笑着拍拍她的手:“不管大人有什么错处,阿蛮最是无辜,你能听进我这劝,我心里别提多开心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去想,现如今,你已是靖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又有了小阿蛮,想再多也是无益,反倒苦了自身。”
江明珠安静的听着,她巴不得邹氏多说点,说得越多,她能从中提取到的信息就更多。
比如她说的这一段话,听起来仿佛是在劝说不要再想从前的事,一再的提醒她已经嫁为人妇,又生了孩子,再想从前也是无益——说明安乐郡主从前的事情,邹氏是知情的。
那么,能是什么事呢?
单看安乐郡主与温崇楼夫妻之间的冷漠,安乐郡主对小阿蛮的厌恶,其实也不难猜出来,安乐郡主在嫁给温崇楼之前,很有可能已经心有所属。
可问题又来了,安乐郡主那样的身份,想要嫁谁不行?
可为什么她没能嫁给意中人,反倒不甘愿的嫁给了温崇楼?
她向来胆大心细,将小阿蛮不足月出生却比足月儿还长的好这事在脑子里一转,就得出了一个令她心惊的答案——
安乐郡主与温崇楼在成亲前,就已经珠胎暗结!
孩子根本就是足月生产,为着她的名声,才对外声称孩子未足月。也没有大肆举办洗三礼——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人精,将孩子往外一抱,多少人都能看出不对劲,故而才借口大人孩子都体弱,免了盛大的洗三礼。
如此也就能说通,为何安乐郡主与温崇楼那样冷漠,为何安乐郡主如此厌恶小阿蛮。是了,她定然对小阿蛮做出过什么过分的事情,过分到连寻阳***都觉得不能接受,因而寻阳***以及齐国公府觉得愧对靖国公府,一气之下才不上门来看她吧。
寻阳***还因此病倒。
可想安乐郡主对小阿蛮做的事,定然是十分十分过分了。
难怪她之前问起阿蛮来,微雨的表情是那样错愕。
难怪她抱着阿蛮时,两个乳母的表情是那么紧张跟害怕。
这一切的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江明珠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提了起来——
安乐郡主心有所属的那人,到底是谁?
还有小阿蛮,他到底是怎么来的?
她看向邹氏,邹氏定然是知情的,可她又不能明明白白问出口。
事情很棘手——江明珠暗暗叹气,天之娇女将自己活到这样的地步,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邹氏说了一阵话,江明珠皆是淡淡的,她也不以为意,显是已经习惯了安乐郡主的沉默。
便又转而问起微雨,问她服侍的可精心?晚间用膳用的可好?有没有不长眼的下人惹江明珠生气等等。
微雨忙一一作答,邹氏便满意的点了点头。
“是了,晚间的汤药也晾好了,让杏花端进来吧。”邹氏说着,竟是浣了手,要亲自喂江明珠喝药的样子。
江明珠微微皱眉,露出不悦的姿态来:“汤药太苦,我不想喝了。”
邹氏看她孩子气的模样,也不恼,仍是笑微微的哄着她:“良药苦口。大夫说了,你身子弱,需得好好调理才行。再有,这总是涨得慌,你也不舒服是不是?”
她接过杏花递来的药碗,亲自尝了尝温热,仿佛劝哄一般道:“也是奇了,大夫也说旁人喝这回乳药,不过两三副便全回了,偏生你见效慢,也是苦了你。”
她说着,微微一叹:“说起来,你生阿蛮,着实太遭罪了些。你素来体弱,阿蛮生下来就那般壮实,整整痛了三日晚,命都差点丢了,我瞧着,都觉得心疼得很。偏二爷还……嗐,二爷始终是个男人,男人多是粗心大意,哪里知道女子生产之苦,你也不要与他置气……”
这些仿佛疼惜的话听在江明珠耳里,自然是不痛不痒,可若是听在真正的安乐郡主耳里,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她提醒安乐郡主涨乳之苦,便是在提醒她因为阿蛮她才会受这苦。又说她生阿蛮遭罪,痛了三日晚,无不是在提醒安乐郡主,那个并不让她喜欢的孩子有多令人讨厌。
又提温崇楼粗心大意不体贴,不是更刺激安乐郡主想起她的意中人来?
时时这般提醒着,安乐郡主能喜欢阿蛮才怪,能对温崇楼有好脸色才怪。
只怕一到涨乳之时,心里对阿蛮就更加厌恶甚至是怨恨。
这大约便是邹氏要在她的回乳汤药里加通乳药材的缘故了。
可是,安乐郡主厌恶阿蛮,于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这一点,江明珠暂时想不明白。
她别过头,避开邹氏喂来的药,神情淡漠又倔强:“我不想喝了,烦大嫂倒了吧。”
邹氏顿了顿,忧心道:“可不用药,身子怎能好?不为别的,便是为了……”
她瞥一眼微雨与杏花,留了后头那半句话,哄着她道:“苦的厉害,不是还有老张记的百果糕吗?喝了药,用点百果糕,想必心情也能好些。”
她再一次提起了老张记的百果糕。
这说明老张记的百果糕于真正的安乐郡主而言,有着非常特殊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