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县令也是倒霉。
自打庞雄来了之后,他压根就做不了主了,京中还来了些负责两国贸易的官员,各个地位都比他高,所以衙门的事儿,已经与他无关。
但他却被架在那里,背了不少锅。
庞雄想要名声,就等着百姓闹事呢,现在顺理成章地处置了贪官,得了百姓赞好。
底下那些普通人,他们只闷头过日子,哪里懂那么多。
“如果不是阿冕去送药救人,刘县令现在都该下葬了。”荣争玉心里也烦,“但庞雄不会留他多久的,只要他在这峄城一日,将来任何事情,都有可能栽在他头上,常伐,你说,黎术敢不敢庇护他?”
“这有何不敢?不过就是个人而已。”常伐十分自信,“若刘县令能活着过去,阿黎就不会让任何一个人从她手里抢人!”
“……”荣争玉无语地看了常伐一眼。
这真是他的心腹吗?
一提到黎术,两眼放光,满是信任。
常伐干咳了一声:“刘县令从前也不算是个多好的官,但这几年峄城麻烦来了之后,他反倒做了不少有种的事儿,其实也算不错了。”
“他之前为我说话,所以才被庞雄盯上,我也该还这个人情……既如此,我派一队人马,偷偷将人送走就是。”荣争玉又道。
送到其他地方是没用的,各个都怕庞雄,也不敢得罪他。
如今黎术是江州满月教的神女,身份特别,庞雄也不好和她直接对上。
常伐有些羡慕。
他也想去。
不只是他,陈飞青和陈缨日日都惦记黎术,只是哪怕边关情况不好,他们也不想直接放弃逃跑,还想……再努力一把。
而且,大家的家人还在这,又都是军户,想跑也难。
二人正说着,突然有人前来给荣争玉报信。
那人十分着急,风尘仆仆,见了荣争玉之后,哭丧着脸道:“公子!不好了,老爷被下狱了!”
荣争玉一听,震惊无比:“怎么可能?!什么罪名!?”
“是族中……有几个年轻公子,对您屡屡被参的事情十分不满,写了不少文章讽刺庞雄,那些文章言辞犀利,牵扯到了太后娘娘,严查一番,找到了族中几位公子……因此,上头大怒,老爷为保族亲,只能说是自己授意……”
荣争玉脸色瞬间变了。
此事可大可小。
若太后娘娘宽容,当此事是小孩子胡闹,自然就没事儿了,但他最近屡屡得罪庞雄,又处处不按照太后娘娘的意思去做,如今太后娘娘正好可以抓着这个把柄重惩一番!
“公子,上头说了,您在边关拼杀,很是辛苦,所以……此事,要看您怎么说,再决定如何惩处……”那人又道。
这么一说,荣争玉愤怒至极。
“这是在威胁本将军!”荣争玉拳头紧握,“若我继续搅和这贸易之事,我爹的性命,是不是就保不住了?!”
“公子!贸易已成事实,其他将军都不做那冒头之人,为何您要和上头过不去啊!如今人人都说您自私自利,为了功绩不顾百姓死活,不愿天下太平……说您是搅事精!如此委屈,何必啊!”荣家的下人无比心疼地喊道。
荣争玉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没办法反驳。
不是所有人都懂的。
如今乌祈国的商人瞧着安安稳稳,并不生事,一日两日如此,几个月下来依旧如此。
这时间久了,纵使一开始有人心生防备,也会在这平和中、日渐放松。
可是,他和蛮敌打了许久,他了解他们!
这些,都是假象!
他的愤怒还没消散,很快,庞雄也来了,带着太后的懿旨。
说是年关将至,待新春来临之际,想要瞧见荣争玉的喜事儿,所以将庞氏女赐婚与他,让他即刻回京。
庞雄看着他的眼神,也有几分欣赏,别有深意道:“这道旨意知道的人不多,若荣将军你愿意接下,那皆大欢喜,这边关的琐事本将来处置,你去做你的新郎官,你那在牢里的父亲,也会因着桩喜事放出,谁都无碍。”
“若我不愿意呢!”荣争玉冷眼看着,愤恨至极。
“荣将军,你手中如今只握着破山军而已,当真就这么重要吗?”庞雄忍不住讽刺着,“你们这些边关的将领,总说与蛮敌之间有着深仇大恨,从不求和,这才让这天下陷入战乱多年,如今你阻碍了世道的安宁,多的是人,想让你死,你该识时务的。”
若不愿意,荣家就没救了。
荣争玉只想着凌昌公和项倚山的遗愿,但太年轻也太执拗了。
常伐低着脑袋,一直保持安静。
但内心也无比震动,因为他知道……荣争玉要完犊子了……
家族和信仰,怎么选?
选前者,这人就废了,选后者……荣家就没了。
常伐也并不觉得意外,阿黎说过,荣争玉是个忠君之人,他的敢想敢拼只能用在蛮敌身上。
面对自己人,他永远都是优柔寡断的,他看似拥有很多,但所拥有的一切也都握在别人手中,无法掌控时机,那便会失去一切。
只是,荣争玉在,还能震一震那蛮敌,若是他走了……
荣争玉也不知道庞雄是什么时候走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天都黑了,一身冷汗。
回不回?
他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自己对父母不曾尽孝,如今若抛弃他们,简直枉为人子,可他若走了,那就是放弃了一切,这边关的百姓,他的骨气和尊严,他一直坚守的一切……
他知道,边关不是靠他一个,那么多的将军,他们也不会纵容蛮敌闹事,只是四分五裂,如何信得过!
甚至……他也知道,如今的边关不比从前了,就算现在蛮敌打过来,有他在,也未必会赢,只是,至少他不曾临阵脱逃……
然而如今,他似乎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
几日后,荣争玉带着几个贴身侍从回京。
他是回京成婚的,只觉得无颜面对兄弟,并未多留,因此这破山军的人,他交付给了其他人,一个未带。
荣争玉一走,边城再无其他人,有和庞雄作对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