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术还没和崔晋细聊,便知道对方肯定是个很细心的人。
这铺子里的每一个摆设,都安排地很好,省去了很多麻烦之处,甚至连她妻子每日需要说的话都能做出总结,然后准备好一块块需要的木牌。
但只看一眼,就知道她是谁……确实让人有些心惊了。
“我最近听说了神女之事,见姑娘气质不俗,所以大胆一猜。”崔晋客气道。
对方瞧着眼生,身上穿着的衣裳也不朴素,身后的护卫更是气势汹汹……
如今这个时候,这么招摇的女子不多……还有就是,这姑娘买了不少东西,多以利器为主,自然不会是个闲来无事出来逛街的千金小姐。
他没见过神女,但最近听到的传言中,神女是个不错的人。
百姓们对她赞不绝口,说她仁慈宽厚,一来便发放水源,救了不少人性命……
这样的人,和满月教行事风格完全不同,很有胆色,所以瞧着也不会是个十分柔弱娇媚的女子。
刚刚只是有些预感,此人或许就是。
没想到竟准的猜中了。
“既然崔公子能猜到我是谁,那肯定也能猜出来我是来干什么的吧?”黎术笑着道。
崔晋愣了一下:“这……不知。”
“你现在说不知,我可就不信了。”黎术一脸无赖,“聪明人说不知道,那就是在装傻,装傻就是敷衍,你想敷衍我,也得看我乐不乐意。”
“……”崔晋眼皮跳了跳,只能厚着脸皮道:“神女辛苦前来,想必是想请我做个管事?”
“我想请你做我的财神爷。”黎术也不嫌丢人,“你好像很会赚钱的样子……”
“您也看到了,我如今的生活很好,并无任何不知足的地方,所以……不能让您如愿了。”崔晋吐了口气,半个身子将孟氏挡在后面,显然,是不希望任何人伤害他妻子半分。
黎术也不着急,而是看向了孟氏。
她盯着这妇人的眼睛,直接问道:“不知姐姐叫什么名字?”
“???”崔晋觉得眼前的神女很奇怪。
孟氏是个很规矩的人,面对黎术的询问,自然也不会置之不理,所以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牌子,那上头刻着“孟钦兰”三个字。
“真是个好名字,我叫黎术。”她亲切的叫了一声,“我刚刚瞧着姐姐好像很无聊的样子……想必每日坐在这里待着,一点意思都没有吧?”
“……”孟钦兰十分安静。
她不知道怎么答,摸了摸那些木牌,也没找到一块适合的。
那双眼睛只能看向了自家相公。
她想说,她不无聊,与相公在一起,很好。
然而崔晋听到黎术的问话,却心头一震,忍不住心疼。
他知道妻子的生活很无趣,毕竟……这江州的人,除了那些不知情的游商,没有人再愿意和他妻子搭话。
那些过路的妇人、那些曾经与钦兰有过交流的朋友,都因为过去的事情对她有些看法,哪怕明知道她是冤枉的、无辜的,却仍然不愿靠近。
妻子从前很喜欢热闹,也很喜欢交朋友。
这世上,在乎他妻子心情的人,除了他之外,眼前的神女,确实是第一个。
“黎姑娘,请里面谈吧。”崔晋开口道。
黎术点头应一下,让其他人在外头等着,自己挤进了崔家的小后院,崔晋上前将大门暂时关上,然后与妻子一起待客。
“姐姐看似柔和,但做事条理清晰,仅凭着几块小牌子便能照顾好生意,真的很了不起。”黎术脸皮极厚,嘴巴像是抹了蜜一样,“就是这铺子太挤了,连个帮手的人都没有,还没人陪你说话,几日还好,长久下来,一定很累。”
孟钦兰轻轻的摇了摇头。
“姐姐想出去走走吗?”黎术又问她,“你们江州的女子都十分聪明能干,我在教中也见过一些,若你能去我那里做客,或许能交到不少朋友……”
“黎姑娘!”崔晋叫了一声。
“怎么了?”黎术对他似乎没什么耐心似的。
“你想通过我娘子来请我做事,只怕会让你失望了……我……”崔晋连忙开口。
然而黎术却笑了笑:“不要紧,刚刚是在外头,人多,总要给公子几分薄面,其实……我名单里记了很多人,除了你之外,财神爷的人选多得很,若你实在不愿意也没关系……”
“那你……为何如此……”谄媚?
“自是想和钦兰姐姐交个朋友。”黎术笑眯眯地,“如果能请姐姐前去我那里做个管事就好了,毕竟我们女子之间也好交流,你一个男人掺和进来,确实不太方便……”
“???”崔晋嘴角抽动了两下。
孟钦兰已经很久没与人这么亲近了,一时有些不太适应,但黎术脸皮厚,凑得近,还表现出十分熟悉的样子,很容易让人放松下来。
但是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崔晋。
大概意思是,她听相公的。
黎术皱了皱眉头:“姐姐只是说不了话,不是不能走不能跳,若你跟着我一起办事儿,我保证你每天过得热热闹闹,还保证没人敢找你的麻烦……”
“黎姑娘……”崔晋忍无可忍,“你别打我娘子的主意。”
“很难。”黎术实话实说,“她明显比你更容易说服。”
“……”崔晋一时语塞,没见过这么直白的,想了想之后,无奈道:“我们不想再惹事了,我对财富,也并无贪念,以后只想守着娘子,与她做一对平凡夫妻。”
黎术见他态度坦然了,这才正经了几分。
“我曾经也是这么想的。”黎术目光严肃,“银钱够一辈子挥霍就可,日子过得舒心就行,只是……崔公子,你们可能过得如愿?人可以没有财富,却不能没有尊严,想要尊严,靠得从来不是别人施舍和人性的和善,而是靠一定的地位能力。”
孟钦兰的事,在江州,人人皆知。
男子明知她委屈,却冤枉她、指责她,女子明知道她可怜,却远离她、厌恶她。
时间,不能抹平一切。
权利和金钱可以。
“你守着这一块小小的地方,过着平静的日子,对其他人来说,不是寻求安稳,而是在示弱,你弱,将来必有旁人来欺。”
“崔公子聪明,这道理不会不懂,当然,凭借你的能力,想要东山再起也不难,但没有强硬的银钱做后盾,重新爬起来的时间会很长,与其如此,为何不借我这阵东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