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妞还是个学生,鲜少跟这种光鲜的职场女性打交道。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
夏心颜见她不答,也不在意,热络地挽了她手臂道,“我们带了很多宵夜,再不吃就要凉了,你也来尝尝吧。”
说罢,将她安排到谢淮安身边落座,自己则自然而然在另一侧坐下。
这种排位看似随意,实则挑衅。
几个同事互视一眼,心知肚明即将发生点什么。
“抱歉不知道谢总这有人,我安排的都是他平时喜欢的菜色,你将就着吃点,等下次我再好好请你吃顿饭。”夏心颜开口闭口都是谢淮安,她很想问一句,你是他什么人?
但她很清楚自己的立场,没资格打探什么。
她强压下心口那块淤堵,低头用余光瞟着很是养眼的一对。
任由骨子里的自卑涌现。
见她沉默,夏心颜巧笑,“对了,既然都是谢总朋友,咱们加个微信吧,你叫什么?”
夏心颜很在意她的身份。
圆妞拉平唇角,低低道,“夏小姐叫我圆妞好了。”
“圆妞?这个名字很特别,人如其名。”夏心颜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随即补救,“啊,我是觉得你很可爱,没别的意思,你别介意哈。”
圆妞本就敏感,秀眉微蹙。
场面一时尴尬。
夏心颜没有放过她的意思,“那你大名是什么呢?”
圆妞冷汗都要被问出来了,一个名字而已,本没什么好在意的,可夏心颜似乎跟她的名字死磕上了。
她哪有什么大名,奶奶当初将她带回谢家时,定下的就是“圆妞”,说这个名字旺财,旺家,更旺自己。
后来,她才知道,旺的不是她的名字,而是特殊的命格。
眼下,她的审美还停留在浅层,觉得跟“夏心颜”三个字相比,“谢圆妞”又土又俗。
就在她不得不表现出该有的礼貌时,一记冷淡的声音替她解围,“一个远房亲戚而已,你们不会再有交集。”
谢淮安对夏心颜的不请自来本就不快,要不是看在她市长千金的面子,早就把人轰走。
见识到她对谢圆妞不依不饶的样子,下意识让她闭嘴。
夏心颜收回加微信的手,神色复杂。
高管们随意引开话题。
谢淮安并没有谈工作的兴致,揉揉发胀的眉心,下逐客令,“今天不早了,大家明天还要上班,先回去休息吧。”
夏心颜满心满眼都是他,怎甘心让同事看了笑话。
不蒸馒头争口气,心一狠,摸向颈间一枚挂坠,“差点忘了正事,这是我特意从香积寺求来的驱邪符,据说很是灵验,就是要放在卧室才行,我替谢总放进去吧。”
她没给对方拒绝的机会,火急火燎往楼上跑。
谢淮安瞥了魏洋一眼,魏洋赶紧追上去道,“夏小姐,你太客气了,谢总向来不信这些。”
夏心颜脚步一顿,回头,“是吗,但是郑伯母信这些,一听说我要亲自求取驱邪符,很是高兴。哦,对了,听说这里面的东西在佛前供养了七七四十九天,很是灵验,但是必须放在特定的位置,所以,我得亲自帮谢总放好,这样,他以后必定不会再出现类似生死一线的状况,也不会让郑伯母担心忧虑成那样。”
她语速很快,还搬出了郑晚屏,不给人拒绝的机会,“魏特助,谢总的卧室是哪一间,我快去快回。”
“不麻烦,还是交给我吧。”
魏洋伸出去的手没得到回应,夏心颜打定主意亲力亲为。
夏心颜到底是市长千金,谢氏在本地的多个项目常要跟政府打交道,魏洋不用猜也知道老板不会选在现在撕破脸。
悻悻道,“那么,我带夏小姐上去吧。”
圆妞听到夏心颜唤郑晚屏伯母,就猜她身份不一般。
轻而易举把两人的关系解读成往结婚去的那种。
无形中,他刚替她打圆场时冒出的那份希冀顷刻坍塌。
她急着离开,对谢淮安道,“多谢谢总的招待,我该回学校去了。”
夏心颜眼底诧异,“难怪你看着小,原来还是个学生。”
圆妞对她没什么好感,更没搭话的兴致,点了点头就要走。
“我送你吧,”夏心颜一个疾步上前,“我开车来的,而且我们都是女生,挺方便的。”
圆妞暗想,一点儿也不方便。
她今晚处处针对她,难保离开谢家会不会说出更过分的话。
谢淮安突然迈步过来,虚挡住圆妞的身体,看向夏心颜道,“我们还有点事要聊,就不劳烦夏小姐了。”
夏心颜显然没想到向来不怎么搭理女人的谢氏少总会单独留下谢圆妞,对她的身份起了疑。
不过,她再不情愿,也只能被魏洋拽走。
一出门,魏洋就安慰她,“夏小姐,你也知道老板的脾气,你今晚过了。”
夏心颜换了张好脸问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哎哟,老板刚才不是说过了,一个不怎么亲的亲戚而已。”
夏心颜不信,“你老板该不会对她有意思吧?”
魏洋挑眉,“夏小姐真想知道,何不折回别墅问问?”
夏心颜心虚,她明显不敢,从魏洋这个人精嘴里也问不出什么,干脆一脚油门离去。
此时的别墅,气氛陡然变冷,再次单独面对谢淮安,圆妞的预感并不好。
从男人仰视过来的冷芒中,她坐立难安。
谢淮安抽出一支烟点燃,吸了几口慢悠悠道,“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我的问题?”
圆妞一愣,他居然还执着于那个问题。
见她不语,满脸倦色的男人像清醒过来的野兽,忽地捏住她下巴,“你到底是谁?潜伏进谢家有什么目的?”
圆妞没见过他变脸这么快,挣扎着抽离,只觉得自己被他掐住了七寸,动弹不得。
他离得很近,居高临下的不只有气势,还有一股特别冷冽杀伐的气息。
圆妞神魂被摄,像是中了魔,只觉得他那张魅惑众生的脸越靠越近,害她几乎憋死过去。
“呼吸!”
不知多久,谢淮安松开她下巴,身体往后挪开,给她自由的空间。
“你小小年纪心狠手辣,两次当着我面把母亲送进局子,要不是奶奶,我不会放任你留在谢家,若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休想离开别墅一步!”
他平稳地语调听起来不寒而栗,圆妞这才真切感知到他秋后算账的可怕。
原来,第一次在校园里好声好气求她放过郑晚屏的那个他,不过是他众多面孔中最和气的一个。
提到奶奶,悲伤再次占据她全身。
“好!”简单一个字,她用了十足的勇气,“还记得你之前是怎么进的医院吧?”
“当然,”谢淮安回忆几天前莫名的发热,最后扛不过去进了医院,“进医院后发生了什么?”
“你进了IcU抢救,被一个死去多年的女鬼缠上差点丢了命,”他既怀疑她的身份,她也没必要隐瞒,“那女鬼看上了你,执意要得到你。”
谢淮安眉头一皱,明显不信。
圆妞继续道,“不瞒你,我从小对鬼神比较感兴趣,偷摸在网上学了点驱鬼辟邪的法门,没想到真制住那女鬼,可我走后,你母亲和一个叫小今的护士将她放了,这才导致当时照看你的九名医护全部失踪。当然,你也被那女鬼掳走了。”
他吸了一口烟,眉头皱得更深了。
“接下来的事,你大概猜到了,那女鬼和你母亲做了交易,偷偷在别墅地下室动用邪法复活那女人,被我搅黄了。”
圆妞有点心虚,毕竟做这些的人是柒命。
可她看不得谢淮安不信的表情。
“我母亲跟女鬼做交易?”谢淮安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还被你搅黄了?”
他的质疑是戳穿谎言的刀片,句句割在她心头。
“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圆妞秀眉蹙起,很想来一句你爱信不信。
但她没胆量跟他这么说话。
“谢总,你被我救了是事实,不信可以去看直播回放,但你不能不认。”她带了点火气,为柒命拼死拼活鸣不平。
谢淮安忽而冷静下来,反问,“你怎么知道她们做了交易,而不是我妈被她骗了?”
圆妞一噎,她直觉是这么认定的,至于理由,她完全说不上来。
单看郑晚屏醒来时骂那女人骗她,她似乎真被蒙在鼓里。
可潜意识,她更信她们之间有交易,否则郑晚屏不可能把一个女鬼和一帮失踪人口带回别墅,这风险太大了。
“所以你仅凭猜测,就把我妈再次弄进去?你有这么恨她?”
莫须有的指责来得很快,圆妞招架不住,她解释郑晚屏一开始隐瞒地下室的秘密,这些老邢和院长都可以作证,可谢淮安咬定自己母亲是被胁迫的。
单就胁迫一个理由,她就束手无策,被谢淮安怀疑至死。
她想找柒命诉苦,可柒命帮她解决了很多问题,不好再拿一点小事麻烦她。
圆妞欲哭无泪。
这时,魏洋突然打来电话,声音急切,“老板,点开链接看看,夫人入狱的新闻上了热搜,影响力挺大的,是不是要处理一下?”
谢淮安扫了一眼屏幕,眉头紧蹙,“撤掉 。”
一转头,神色明显更冷,“这件事还没完全弄清楚就有了对谢家不好的舆论,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想个合适的理由把我妈弄出来。”
说到底,他还是偏向于自己的母亲。
“不可能!”圆妞不知哪来的勇气,“谢夫人明明做错了事,差点害了那无辜的九条命,她需要为此付出代价。”
谢淮安没想到这女孩还有拒绝自己的勇气,步步逼近,逼得她摔在沙发上时,居高临下道,“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前提是要按我说的做。”
他的话不容置喙,因为笃定她潜伏在谢家十六年,藏着不告人的目的。
谈判的机会已经给了出去,接不接就要看她野心的大小。
可他等得够久,始终没能在她那张素净的脸上看到半分迟疑。
等他做好跟她耗到天亮的准备,却听女孩眼眶湿润,隐隐透着股委屈道,“谢总,我根本不需要什么条件,你还不知道奶奶过世的消息吧,我带你去见见她吧。”
谢淮安怔住。
“你说什么?奶奶死了?”
圆妞只有一个念头,她要领他这个好孙子去坟头看看。
她有驾照,但没怎么摸过方向盘,眼下也是豁出去了,在他家别墅车库挑了辆看起来最便宜的车子当碰碰车开。
直到弯道附近一个猛烈的刹车,险些连人带车撞进万丈深渊后,懵懂无神的谢淮安终于神智回归。
“你无证驾驶?”他按住圆妞的手操控方向盘,几个极大的弯度后换回驾驶位。
圆妞受惊于他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的温度,磕磕巴巴道,“有的,考了三次才过,没什么信心,一直没开。”
“你拿我练手?”
与死神擦肩而过后,他隐忍的怒气一触即发。
不禁思考向来谨小慎微的自己居然轻易把命交到一个黄毛丫头手里。
圆妞试着解释,“就刚才,你失魂落魄的样子实在跟之前魂体受损有点像,我哪敢让你开,只能硬着头皮上。”
“魂体受损?”谢淮安降下车窗,让凌晨的风灌进车厢,感受着身体完好的状况,“你嘴里能不能有一句实话?”
果然他还是不信。
圆妞犯难。
她听见女鬼和柒命的谈话,不确定烧邪祟分身和本源的本命火会波及谢淮安,也有可能是女鬼的恶意诋毁。
“是天道反噬。”柒命本想安然入定,可被这两人弄得无法清静,反正这事很快也瞒不住了,她索性跟圆妞解释起来。
圆妞竖起耳朵听柒命用意念传音,“之前你拜托我帮罗杉的事还记得吗,她用红绳绑定的人偶是谢淮安,所以我用本命火烧一次,痛感有一小部分就会反噬到谢淮安身上。”
“可大师你烧的分身数目不少,最后在学校后山那次烧本源更是费尽心思,难道每一次都会反噬到他身上?”
“不错,只要被邪祟绑定分身时幻想出的对象是他,他就不可避免遭受反噬,这反噬是天道的意思,无人可窥探,我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