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奉召入内,大殿中严皇后已然不在,唯有一众嫔妃仍然在此恭恭敬敬地等候着,满眼都是珠围翠绕,莺莺燕燕,幸而曦之跟随在太子身后,倒是免了一番繁琐的礼数。.访问:. 。
太后寝殿内帷幕四垂,光线显得有些黯淡,四壁点起了数支巨烛,柔和的烛光映照在宽大的凤榻之上,更显得榻上的人憔悴不堪。
在曦之的印象中,林太后一向都是保养得宜,年逾‘花’甲,看上去却犹如四十许的雍容贵‘妇’,如今却脸‘色’苍白,瘦骨伶仃,头上的发‘色’也已经全都白了。不由得心头一酸,眼圈都红了。
太子已快步抢到凤榻之前,失声呼唤道:“皇祖母~”语气中已然带着丝丝哽咽。见到他,林太后黯淡无光的脸上,也绽开了温和的笑容。
曦之不敢失礼,仍然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上前来,规规矩矩地叩拜:“林曦之叩见太后娘娘。”然后又与‘侍’立在旁边的严皇后见礼:“见过皇后娘娘。”
严皇后年约四十许,生得端方明丽,虽然不是那种姿容绝‘色’之态,但却胜在雍容华贵,颇有母仪天下的风范气度。见曦之行礼,只微笑着抬了抬手,示意她免礼。
“好孩子,起来吧。”太后的声音虽然低沉,但听上去‘精’神倒也还勉强,半靠在‘床’上微笑着向她招手:“曦儿过来吧,让姑祖母好好看看。”说着又拍了拍太子穆璋的手:“璋儿就坐在祖母身边吧。”
曦之依言走过去,半跪在榻边,仰头看着她微微一笑,林太后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着她浓密滑顺的头发,半晌才抬头对站在榻尾的念静感慨道:“才多久没见,曦儿就长成大姑娘了,这模样儿,哀家看着与你小时候倒有七八分相像。”
念静点头一笑,转眼看了看曦之,眼神中颇有些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比我小时候周正多了,就是太淘气,成天都没个姑娘家的样子。”
“呵呵……”太后听得这话,忍不住轻轻笑了两声:“你还好意思说这话,难道你以前还不够淘气么?”
此话一出,念静自己也不禁笑了:“是啊,自大夏开国至今,咱们林家可谓是世代将‘门’,男子皆沉勇善战,就连林家的‘女’子也大多开朗大方,颇有巾帼不让须眉之风。”
曦之也跟着笑起来,抬眼瞧了瞧姑姑,实在想不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念静真人,当年也和自己一样的调皮捣蛋。
“林家的‘女’子,原本都不适合生活在这宫里头呵~”林太后微微叹息,眼神变得无比的悠远,仿佛透过她落在了某个遥远的地方:“可惜,宫‘门’一入深如海,从此……”后面的话越来越轻,渐渐地湮灭在空气中。
曦之心中一酸,虽然并不是很明白这话的意思,但看着面前老态龙钟的‘妇’人,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林太后似乎用尽了力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说话。一直随‘侍’在她身旁的何嬷嬷走上前来,低声道:“皇后娘娘,才刚诸位太医吩咐说,太后娘娘身体还很虚弱,需要多多静养为宜。”
“既然如此,”严皇后优雅地点点头道:“那哀家就不打扰母后休息了,璋儿也一起走,明日再来看望你皇祖母吧。”
穆璋闻言起身,转头向曦之微笑着点点头,念静与曦之忙依礼跪送,看着他二人渐渐远去,这才低声道:“我们也先出去吧,让姑母好好休息一下。”
“嗯。”曦之乖巧地答应着,跟着她一起来到隔壁的小间。
“曦儿,姑姑可能要留在宫里一段时间,照顾你姑祖母,这些日子你就不用回西山了,先回家去住,等太后身子康复了,我再去接你,咱们一同回去。”才一坐定,念静便对曦之安排道。
之前武帝陛下召见时,便已经提过此事,因此曦之心里早有准备,并不感到突兀,对于这些日子不能回西山道观,却有着小小的失望,这么些年来,她早已将那里当作了自己的家一样,反而对于京都林府倍感陌生,不过她自然不会反对,只点点头,然后关切地问道:“姑姑,姑祖母的身子到底怎么样了,不要紧吧?”
“应该没有大碍吧,只是她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恐怕不是一天两天便能恢复的,需要多休养一些时日了。”念静的脸上淡淡的,叫人看不出端倪。
“姑姑,刚才我在外面遇着太子,他说黄太傅跟他夸奖我母亲来着,说她在南蛮的战策很是不错。”曦之一想起这事,就觉得很兴奋。
“是吗?”但念静似乎并不感兴趣,只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便看着桌上的烛光出起神来。
曦之出知道姑姑向来不太喜欢母亲,因此也很少在她面前提及,只是这个消息实在是让她意外,所以忍不住说了,其实自己也知道,若在平时,哪怕念静再不怠见母亲,毕竟是一家人,也还是为她高兴的,只是这个时候,她正在为太后娘娘的病情忧心,确实提得不是时候,便不敢再打扰她,只得也陪着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发呆。
正是天真无忧的年龄,只一会儿便不知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个人在那里对着烛‘花’傻笑,又哪里知道,此时念静的心里正默默地盘算着些什么。
就在刚才,念静奉太后旨意,独自觐见。才一见面,便被太后的憔悴不堪的病容震惊了,从小她便长在太后膝下,对她的感情比自己的亲生母亲还要深厚,那时自己天‘性’顽皮,而太后也对她百般疼宠,就连陛下和静王爷都觉得自己的母后偏心。
两人相对无言,多年以来,各自都已是喜怒不形于‘色’,此时却依然湿了眼眶。
“姑母,你这是怎么啦~”念静跪在凤榻前,轻轻地伏在林太后怀里,不让她看见自己的眼泪。
“昨日,你父亲派人秘密进宫,送来了一封信。”太后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静静地说着:“他得到秘报,说皇上已经同意严如松的提议,不日就要撤换青玄的大将军之位,以延误战机,徒耗钱粮为由,押他回京受审。”
念静大惊,霍然抬头不敢相信地望着太后:“陛下他,怎么可能……这么做?”
“怎么不可能,你还以为他是十几年前的那个陛下么?”太后冷笑一声,平静如水的话语里充满了淡淡的嘲讽:“这些年来,你不问世事,避居西山,又哪里知道他早已变了,变得连我这个做母亲的,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了。”
“可是,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就算陛下再也用不着我们林家了,又何必如此绝情,父亲已经老了,林家也只剩这一根顶梁柱,难道他就准备坐视严家独霸朝纲吗?”念静‘激’动地问道。
“哼,为什么?当然是为了他的江山社稷。”林太后自嘲地一笑:“果然是哀家的好儿子,心里除了他的天下,再也容不下其他,恐怕我林家倒了之后,严家也得意不了几天,他又怎么会容许将来在璋儿手里再出一个后戚专权呢。”
念静颓然地跌坐地上,口中失望地说道:“在陛下眼中,我们林家为了他所做的一切,到最后,竟然只是个外戚专权?陛下……他到底有没有心啊。”
太后亦一阵沉默,良久方才徐徐道:“君王自古皆无情,羽儿,我们都信错他了~”
“君王自古皆无情……”念静喃喃地重复着句话,眼泪忍不住滴滴滑落:“我以为,他会是特别的那一个,却原来,是我太天真。”
“羽儿,姑母亦知道,你早已断绝尘缘,但你毕竟还是林家的‘女’儿,这件事,关系到整个林家的生死存亡,你不得不管啊。”太后眼光灼灼地‘逼’视着她。
“我?”念静一楞,疑‘惑’地看向她:“连姑母和父亲都无计可施,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在皇上的心里,若是还有一丝感情,恐怕就是对你了。”太后苦笑道:“知子莫若母,其实他从小就喜欢你,只是你和轩儿两情相悦,他这个做兄长的又怎么会再表‘露’出来。当年你要出家,他曾悄悄挽留过,许诺封你为皇贵妃。”
念静脸上瞬间血‘色’全失,震惊地望着她:“姑母,你都知道?”
“是啊,在这后廷之中,有什么能瞒过哀家这双眼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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