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墙黛瓦,墙里人家,墙外长巷。
墙头斑驳着年轮的瓦片间几株翠绿的小草顽强地挣扎出来,向湛蓝的天空快活地舒展开叶子,给这幽静的长巷凭添了几分活力。当然,墙里时而传出的欢声笑语同样给这幽静的长巷添了几许热闹。
墙外长巷内,杨帆一身儒生文士长袍,掩藏了健硕结实的身体,看起来倒真有了几分儒雅斯文的读书人味道,在他身边,跟着便装打扮的五六个人,马桥、楚狂歌、任威等人赫然在列。
杨帆背负双手,认真打量着四周情形,不时吩咐几句,马桥和楚狂歌等人认真倾听着,当他们走开时,很快便招了一群人到身边,按照他们的吩咐四下散布,似乎是在旁边那座府邸周围布置着警戒。
杨帆潜心经营千骑的这段时间,朝廷里又发生了许多事。
首先是魏元忠从岭南回来了。
作为反张的急先锋,二张伏诛,他自然就无罪有功了,于是被李显下旨从岭南调回来。对他的到来,张柬之等人非常欢迎,虽然魏元忠是东宫旧属,但他们既然能把敬晖、崔玄晖、袁恕己拉过来,便相信也能把魏元忠引为同党。
与此同时,曾经大拍二张马屁的杨再思也被李显赦免了罪行予以留用了。不过他毕竟有过失,所以被赶出了政事堂,但杨再思虽无宰相之名,却仍有宰相之实,他被李显任命为户部尚门下三品,兼长安留守。
如此一来,他的实权并没有降低多少,他不担能把持户部。控制大唐财政,而且兼任长安留守,控制一府之兵,而且他还是同中书门下三品,有权与宰相们一起参政议政。
对于留用杨再思这种品行低劣的小人,张柬之等人就坚决反对了,不过他们近来让步太多,李显气势渐盛,尤其是在他成功分化了功臣党和相王党、太平党的关系,又得到梁王党的支持之后。作为皇帝,李显的话语权明显强硬了许多。
一番僵持之后,张柬之等人再度让步,这使得李显胆气更壮,东宫旧属如韦安石、李怀远、唐休璨、祝钦明等人也被他一一启用了。虽说这些人派系林立,不可能团结一致。至少还能用上一用。眼下李显缺人,也只能韩信将兵多多益善。
只不过,政事堂里的位子已经被功臣集团占满了,如今又加了个武三思和魏元忠,实在不能再往里边塞宰相了,否则这大唐宰相就跟街头卖的大白菜一般不值钱。李显只好把他们统统封为同中书门下三品,先分薄了宰相们的权力再说。
等杨帆对千骑扩充的事情初步理出一个眉目,李显已经拳打脚踢的利用皇帝身份的先天优势,在朝堂上打开了一定的局面。掌握了一定的话语权,不再事事任由张柬之等人摆布了。
但是李显并不满足于现状,作为一个皇帝,他的权力还是太小,可他若想继续扩大自己的权力,势必会碰触到功臣党的底限,遭到他们的强烈反弹,除非他的实力也能同步增大,从而迫使功臣党低头。
于是,李显把目光放在了武三思的身上。相王是他的亲兄弟,而这恰恰是他所忌惮的,太平公主固然可以联手,可太平公主虽对功臣党的跋扈有所不满,却不可能联手他打压功臣集团,所以他唯一能够选择的只有武家。
武家的实力依旧极其强大,武三思又是他的儿女亲家,同功臣集团更是矛盾重重,这不就是他的最佳打手么?于是,在任命武三思为宰相、并加封为大司空之后,李显对武家又展开了一系列拉拢示恩的举动。
今天没有朝会,李显突然起意要到武家微服私访,为了避免功臣们闻讯又跑到他的面前劝谏,对他聒噪不休,李显选择从杨帆控制的玄武门出宫,于是这警戒任务自然而然地就落到了杨帆的身上。
天子微服出巡,其实哪能真个做到微服,只要动静不那么大,不致于声张开来闹得尽人皆知就算微服了。梁王府里的警戒由新任内卫都尉高莹负责,梁王府外则由杨帆负责,皇帝若稍有闪失,他们就是杀头之罪,自然格外谨慎。
杨帆亲自赶到梁王府,在四周巡弋了一圈,了解了周围形势后,便开始安排起来,从梁王府再到梁王府所在的整个昭国坊,一直到朱雀大街,各处要害都安排了便衣千骑巡视戒备。
“咦?这是……,十一娘,你推高些、再推高些!”
墙里有一架秋千,秋千越荡越高,秋千上坐着一个红裙少女,当那秋千荡过墙头时,她忽然发现墙外巷里站着一个人,模样有点儿眼熟,定睛一看竟是杨帆,赶紧便回头吩咐她的妹子用力把她推的更高。
在秋千架后,站着个婴儿肥的可爱小姑娘,正是相王最小的闺女十一娘霍国,秋千架上坐着的这位自然就是十娘李持盈了。
这幢府邸是相王的女儿安兴县主的家,安兴嫁的丈夫是梁王府参军薛琳,因此便买下了梁王府前旁边的这幢府邸,以方便丈夫到王府做事。今日,李持盈等众姐妹是到姐姐家里来玩的。
小马屁精霍国看上了李持盈的一件珠饰,一直追着姐姐讨要,作为交换条件,李持盈就要她帮自己荡秋千,霍国为了得到姐姐的珠饰可谓不遗余力,一听姐姐发话,立即鼓起腮帮子,更加卖力地推了起来。
李持盈穿着,也怕春光外泄,是以双腿夹得很紧,不过那艳红耀眼的裙袂依旧如云般飞扬,显得份外美丽。
李持盈看清墙外站的那人果然是杨帆,心中很是欢喜,她正要向杨帆打声招呼,心中忽然动了疑心:“不对呀,他穿一身便服,偷偷摸摸地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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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巷中一户人家的角门儿忽然打开了,从里边出来一辆马车,马车一出角门便向这边一拐,急速驰来,此举立刻引起了散处巷内的便衣千骑们的注意。
杨帆已经吩咐过,要他们暗中戒备,不可大张旗鼓,以免弄得四邻八舍全都知道有位大人物要造访梁王府,所以这些便衣卫士不会轻易亮出身份搜检行人,可这辆车子一出现他们就警觉起来。
几名千骑卫士马上抽出短刃,飞快地迎上去,同时亮出了他们的鱼符。不怪他们如此紧张,住在这一带的都是豪门大户、官宦人家,本来从一户人家出来辆马车不该引人注意,可这辆马车在阳春三月天气却帘笼低垂,密不透风,完全看不清车中情形,且车夫一出角门就挥鞭如雨,神情慌张,怎不惹人生疑。
几名千骑上前一拦,那车夫急忙勒住马匹,先是面露怒色,待见千骑们亮出身份,那马夫又变成了惶惑之色,他扭头向车里说了几句什么,车帘儿一掀,便从里边走出一个人来。
杨帆注意到,那人从车里走出来时非常小心,帘儿压得极低,似乎生怕旁人看见车中情形似的,不禁也动了疑。定睛一看,只见那人年约六旬,一身襕衫,头束青巾,颌下三绺长髯,便向那几名千骑士兵打了个手势,示意放那车子过来。
几个千骑士兵闪过两边,催促那马车驶向杨帆,车子到了杨帆面前,车上那人立即下车,向杨帆拱一拱手,惊疑不定地道:“足下……是千骑中人?”
杨帆方才巡视四周了解情形时已经知道,马车驶出来的那户人家就是如今炙手可热的桓彦范桓相公的府邸。功臣党们虽然并未把杨帆当成他们的核心成员,但是作为一同兵谏的战友谊,却也并不排斥他,彼此关系还算良好。
杨帆向那人拱了拱手道:“不错,本官正是千骑卫冠军大将军杨帆,不知足下是?”
那老人略微吃了一惊,连忙依着官场礼节重新向杨帆见礼,说道:“原来是杨大将军当面,失敬失敬,下官是易州刺史赵履温。”
杨帆这才知道他是何人,原来他是桓相公的大舅子。
桓彦范把他那位远在易州当刺史的内兄说成政变功臣,向皇帝请封,惹得皇帝在内宫大发脾气的事,婉儿从她的眼线那里听说过,之后又当成了笑话说给杨帆听,是以杨帆对此人很有印象。
杨帆忙道:“哦,原来是赵太守,失礼失礼。本将军在此有公务待办,手下人不知道太守的身份,有所冒犯,还请太守恕罪,太守若有急事,这便请过去吧,杨某使人为太守开路。”
易州刺史赵履温欣然道:“有劳大将军,既然如此,那下官就不打扰了,告……”
赵履温“辞”字还没出口,那座尚未关闭的角门儿里突然走出一个五旬年纪的妇人,身后还跟着两个青衣小婢,那妇人一出角门便左顾右盼,道:“谁说老身的兄长来了,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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