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三思气疯了心,怒吼道:“你敢躲?你还敢躲?”
看他左顾右盼的样子,再找不到东西扔就要连案几也丢出去了。
旁边一个身材瘦长、肤色苍白的侍卫实在看不过去了,上前劝道:“王爷息怒。王爷这一计确实太过明显,毕竟庐陵王先前遇到了重重狙杀,他也明白那些刺客是王爷您派的,岂能不加提防?王爷也说他身边高手众多,只消有了提防,舞剑脱手,是不可能成功的。”
这人说话倒有条理,武三思渐渐消了怒火,瞟了他一眼,道:“阴长生,你有什么妙计不妨说来,如能成功,本王便记你大功一件!”
阴长生冷冷一笑,道:“用毒!属下以为,与其斗力不如斗智。王爷只需在杯中下毒,然后当面敬与庐陵王,他不敢公然与王爷翻脸,这酒喝是不喝?只要王爷做的巧妙,叫他看不到疑点,纵然心中有所怀疑,也得硬着头皮往下喝,那时……”
阴长生得意地道:“酒中有毒不假,可谁看到是王爷下的毒了?必有刺客,嫁祸王爷!而皇帝为了事情的隐秘,宣召庐陵王回京的事还没有公示天下,这一来,王爷你说,天下人如果有所怀疑,会怀疑谁?皇帝对庐陵王可一直不怎么样啊……”
一众侍卫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姬祖冰欣欣然道:“妙计!妙计!阴兄果然不愧是小诸葛,此计甚妙!到时候皇帝说不清道不明,天下人都会以为是皇帝陛下对庐陵王不放心,这才宣他回京,命侄儿出马,代赐以一杯毒酒。到时候就算只为陛下自己的清誉。陛下也得全力帮王爷洗脱。妙计!妙计啊!”
“妙个屁!这法子如果管用,本王不如放个屁崩死他!”
武三思气得发抖:“就因为他对本王戒备甚深,本王才不得不予行刺,行刺未成,才想筵前舞剑,以‘脱手失误’的法子来杀他!不要说敬酒,本王便是给他挟一口菜,他也是坚决不会吃的,想推脱。法子有得是!再者说,毒药呢?你们谁随身揣着毒药了?”
众侍卫面面相觑。
武三思骂道:“都是一群没用的废物,平时吹嘘得自己无所不能,本王真用到你们时……”
武三思正骂得起劲,有人进来禀报:“王爷。庐陵王派人送来请柬。”
武三思一怔,奇道:“请柬?他送什么请柬?”
那侍卫将请柬双手奉上,道:“庐陵王与太平公主设宴,邀请王爷赴宴!”
武三思两眼登时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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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陵王李显所在居处院里院外都挂起了灯笼,照得一片通明。
李显依旧由两个女相扑手扶着,和太平公主一起站在院门口迎接武三思。
武三思悻悻然地道:“七郎远归,应该本王设宴为七郎洗尘。怎么倒要七郎相请了。”
太平公主笑吟吟地代答道:“都是自家亲人,何需那些礼法?七郎回京,本是一喜,梁王巧遇。又是一喜,其实说起来,今夜乃是太平作东,呵呵。山上简陋,梁王莫挑太平的不是就好。”
武三思皮笑肉不笑地道:“怎么会呢。庐陵王行走不便,咱们这便进去吧。”
“哈哈哈,梁王先行了一步啊,庐陵王、太平公主,姚某这厢有礼!”
武三思刚要举步,姚崇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蹦了出来,好象刚刚赶到似的,满面春风地向他们作揖。
太平公主和古竹婷忙不迭又向这位贵客还礼,武三思站在一边乜着他们,真是好不耐烦。
众人客套完了,一起到厅中坐下,先上了些鲜果闲坐聊天,只聊了片刻,有人来报,魏王武承嗣、宰相魏知古到了。
李显兄妹再度出迎,武三思看看对面的姚崇,嘿然一笑,道:“姚相今日来得可真是巧啊!”
姚崇微微一笑:“何止姚某来得巧,梁王来得也巧啊。这不,魏王和魏公也来了,或者……就是天意让你我于此相聚吧。”
武三思冷哼一声,刚要回答,院中便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两人一起扭头望去,就见李显和太平公主陪着武承嗣和魏知古堪堪迈进门槛。
武承嗣使一个侍卫扶着,正拿手帕捂着嘴巴咳嗽。
武三思和姚崇便站起来,大家又是一通寒喧,魏知古很自然地坐到姚崇旁边去了,大家同为宰相,但他年长一些,姚崇连忙避席礼让,请他上座。
武承嗣则被人扶到武三思旁边,武三思大剌剌地坐在那儿不动,武承嗣自忖是武三思的堂兄,他偏坐在自己上首,心中大是不悦,只是两人现在有共同的对手,这番心思倒是不便说明了。
众人又聊几句,太平公主便吩咐开宴,因这筵上不是王爷就是宰相,都是长辈,李唐皇家又没那么多严谨的规矩,李显便吩咐把李裹儿请出来,陪在自己身边。
李裹儿已经换了太平公主的一套衣衫,确是显得大了一些,使那巧手针女及时缝和调整了一下,依旧不是十分贴身。可是如此鲜艳美丽的衣服,比那民女装束大有不同,裹儿可不舍得换回去。
好在她的丽色容光实是无以伦比,不要说这套衣裳只是稍显大些,便是给她披个麻袋片儿,也掩饰不住她那夺人的光彩。如此丽人,往李显身边一坐,众人眼前一亮,真有满室生辉之感。
裹儿向各位长辈一一行礼,乖巧可爱的样子惹得两位王爷、两位宰相连声夸赞,裹儿还从未得到这么多大人物的夸奖,尤其是魏知古和姚崇都是满腹才学的宰相人物,措词用句优雅华丽,裹儿以前从未听人这般品评自己,只喜得心花怒放,脸蛋儿一红。倒是愈增了几分颜色。
待她乖乖回到父亲身边坐下,便是这三个王爷、两位宰相再加一位公主的阵地了。
武承嗣刚到,还没来得及和武三思通气儿,免不了还想试探一番,想确认一下这个李显究竟是真是假。不过,只看太平、魏知古、姚崇几人都守在这儿,他心中已经认定了七分,有太平和裹儿这一对熟悉李显一切的大小妖精在旁帮衬着,古竹婷哪会露出什么破绽。武承嗣强忍咳嗽试探了一阵,也没有发觉任何异状。
酒过三巡,突然又有人来报,说是狄仁杰上山了。
李显一听,忙率妹子、女儿一同出迎。趁着他们出去,武承嗣才侧身对武三思低语道:“如何?”
武三思阴沉沉地道:“你不用试了!这个李显,就是真的!”
“哦?”武承嗣也顾不及问他理由,武承嗣自己心中也已认定此人就是李显,武三思既然这么说,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
武承嗣道:“太平既然来了,恐怕皇帝也就知道了。”
武三思恶狠狠道:“这个小蹄子。嫁作我武家的媳妇,胳膊肘儿却往外拐!”
武承嗣晒然道:“此时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皇帝既然知道了,恐怕明日一早就会派人来接。到时候天下皆知,庐陵回城,内有这班百骑和内卫以及太平公主的人护持,外有宫里派出的仪仗。路途又短,时间紧凑。就算其中有我们的人,也没机会下手了。”
武三思道:“不错!要想动手,惟有今夜了!”
武承嗣道:“你可有了主意?”
武三思摇摇头,武承嗣眉头一皱,抚着胡须沉思起来。
对面,姚崇也对魏知古低语道:“公主已经把庐陵到京的事面禀于皇帝了,皇帝马上就会派人来,不过此时是不可能回城了,且不说城中已然宵禁,就算破例为庐陵开城,一则趁夜而行凶险更大,二则堂堂皇子都到了皇城根儿下,居然还要连夜进城,朝廷丢不起这个脸面,我看,今夜怕是要宿在这龙门山上了。”
魏知古冷笑一声,道:“皇帝不但猜忌之心更重、虚荣之心更盛,而且由此观之,她对国朝的掌控力业已……”
姚崇微微一笑,道:“这对我们来说,不是一件大好事么?不过,这且不去说它,只说今晚,我等在这里,他们还会有所顾忌,我怕他们会铤而走险,效仿班超故事。远的不提,本朝太宗,玄武门之变,造成既定事实,皇帝又能如何?”
魏知古蹙眉道:“我们总不能把这场酒筵开上一宿吧?”
姚崇道:“开上一宿也没用,他们若使刺客来,大可推脱于己无关,而这般大开酒筵,反而更易叫他们的人混进来,龙蛇混杂中更易动手。公主说已然有所安排,公主睿智,巾帼不让须眉,且依公主之计行事吧,只消捱过今夜,明日一早你我护送庐陵回宫,大事成矣!”
魏知古心中不安,却也别无良策,只得沉沉点头。
暗杀的好处是直接而巨大的,没有实际而直接的证据,你就无法奈何得了对方,天下舆论也冲不破那最后一层窗户纸。
但是,想用暗杀来解决问题,你必须掌握着相对于对方更优势的力量,或者事成之后有把握赢取到更多的拥戴,或者干脆就能取而代之成为最后掌控者,否则所遭受的反噬必将十倍于所得。
这正是当初面对周兴、来俊臣等一班人的迫害,今日面对武氏一族的猖狂,他们只能被动反击,无法像对方一样无所不用其极的根本原因。
魏知古锁着眉头,暗自一叹:“这一夜,不好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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