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院子,坐不下那么多人,但是没有命令,谁也不敢在这里乱走,将就着坐在地上。我又审视那与我们同桌的都尉,确实是个律己之人。
“你倒挺会吃。”他吃着可能是有点辣了,摁着额头灌凉水:“就是这,确实有点狠。”
“你是一点辣也吃不了么?我感觉还没姜汁厉害。”
“辣?何解?”
“就是你舌头现在的感觉啊!我爹说这个叫辣椒,那个感觉就叫辣。”我也知道这个时代还没有这个植物,但是百密一疏,总得搪塞过去。
“那这个蛋是怎么回事?有油,还是咸的。”
“哦,也是我爹教我的啊!说天天吃蛋腻味,所以就捣鼓这么个东西出来。”
“所以你爹是见过神仙的,对吧?”
没见过的东西就是天赐,有天赐就有神仙。吃着吃着,这话题又绕了回来,看来他修仙的心是一直都有啊。
“你也想见神仙?”
“我想让他们教我如何平了这乱世。”似乎是因为我是个孩子,他有些话说的也就随意:“如果真有一个时代能过着你们这样只研究着怎么吃不腻味,岂不是太平?”
“我看你上次也是在抓人。”
“军务如此。”似乎是不愿谈及,他又拿起筷子,去夹那个辣的他够呛的鸭肉:“这个味道习惯了,还是挺有趣。”
“偶一得之是有趣,日复一日惹烦愁,举杯酣饮白浊酒,明月在心难见得。都尉大人,自在之人,皆是神仙。眼明,心明,万事皆明,方知从未有神仙去改变什么,不论求仙,求法,还是求术,皆有所求,又怎么见得到真仙?”
也不知我去叉鱼的时候,他俩是怎么聊的,我见师父愿意接茬,便闭了嘴开心吃鸡。
都尉大人不急着接话,嚼着肉,似乎是在嚼他说的话,等他想明白了,托着下巴,凝眉望向眼前的老叟:“你离开朝堂之时也作如此想?”
师父淡然,望着难以映月的浊酒,若有所思:“正是。”
“所以有人说你死于桓帝时的党锢之祸,但又有人说你后来还救过窦将军麾下三十多人的遗孤。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着实传奇。”
“本来我接那拜帖都是件莫名其妙的事,两党相争拿我祭刀,我再不逃,就说不过去了啊!”
“但你没闲着啊。”
“怎么的,我孙子一顿肉,把你给吃撑着了,要拿我算账?”师父微愠,放下酒碗看着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的脸,气不打一处来。
“那倒不是,我就是听说您之后,一直很想知道,你当年把我娘和还在吃奶的弟弟送哪里去了。”
“噗!”我一个愣神,呛住了。
师父也愣了半天,对那帮我拍背的都尉一看二看三看,就是看不出来他与哪位故友相似,时隔十几年,当年大乱之下还在被缉拿之人仍有,如果他是要套话,能不能说。
“我与你不熟,你也不像我认识的任何一位故人。”他想了想,还是指了条路:“你若追随北中郎将,或还有机会能见到。”
“可我原本是想去左中郎将大营。”
“算日子,你追不上了。如果你是故人之后,我又不忍你游荡之际孤身赴死,黄巾起势太猛,明日启程,你策马去找卢大人,应该还来得及。”
之后二人无话,只是努力把这辣菜吃完。是夜,追捕的人无功而返,都尉似乎也不在意,安排他们吃了剩菜,便都在院外休息。那都尉似乎也喜欢我师父的观星石,惬意的躺在上面,和士兵们离得不远。
我对这个闭塞的时代的了解,从《史记》到《后汉书》,都是师父找来的,我在慧子那发现之后还有《三国志》一类,但是师父说后来的事看多了容易没乐趣,并不给我弄来。
所以这都尉还能活到何时,我不知。问师父,他似因刚才给那人指了路而有些后悔,对起课之事提不起兴趣,负手回屋去了。
我心中还有些其他的疑问,溜到院外,拉他来师父的屋檐下躺着。毕竟石头太凉,他明日还要赶路。
他似乎是把我当成他的小弟弟,抱在腿上听我问:“你当时为什么没有跟着娘亲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