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计谋？
还是真情实意？
武德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
从理性上来说，为了依旧活着的祗园一行人，他现在应该毫不留情的打穿杰西卡的胸口，掏出她的心脏，了结这一切。
但从感性上来说，他却发现自己竟然有些下不去手。
微微颤抖的四肢和剧烈跳动的心脏，都在表明武德的内心此时正在遭受巨大的考验。
现在他正站在一个危险的十字路口上，一旦选错了，那么他将抱憾终身。
“……你杀了那么多的人，吃掉了那么多的人，并以此创造出了你身后那头不堪入目的恶心怪物。”武德咬着牙，死死盯着杰西卡那张古井无波的美丽面孔，“事到如今，你居然想说自己是无辜的么？”
“我从未说过自己的无辜的。”杰西卡淡然道：“事实胜于雄辩，虽然杀死他们，吞掉他们并非我的本意，但我终究还是做了。”
“所以关于这一点，我无意辩驳。”
“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是你教给我的话，我铭记在心。”
说完，杰西卡还扭头，用厌恶的目光看了眼那头沉睡的怪物，喃喃自语道：“如果不是没得选择，我也不想这么做。”
“你跟那头怪物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一体的。”杰西卡如实回道：“我死，它亡，反之亦然。”
“意思就是如果我们想离开这个影子空间，杀死你是唯一的选择，对么？”
“是的。”
得到肯定回复的武德下意识的攥紧了双拳。
毫无疑问，这是最好的机会。
这么近的距离，他只需要抬起手，就可以轻易地掏出杰西卡的心脏，拯救世界，拯救同伴。
这本不是一件需要犹豫的事情，但为什么他会如此难受呢？
为什么他的心会像被针扎了一样，如此痛苦呢？
看着杰西卡那张微笑着的脸，咬着牙的武德抬起了右拳，用尽浑身力量朝她的胸口打去。
他没有丝毫留手，这一拳如果打实了的话，足以击碎杰西卡的半边身子。
但……他终究没能下的去手。
颤抖的右拳稳稳的停在了杰西卡的胸前，强劲的力道所刮起的拳风，吹动了那一头靓丽的金色长发。
杰西卡没有躲，也没有让她身后的怪物发起反击，这两点足以证明她刚刚说的话没有半点虚假。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武德抬起头，与杰西卡对视起来，“是想让我有心理负担，下不去手么？”
“我只是不想留下遗憾，更不想接受命运的安排。”
杰西卡一边说，一边想要像之前那样抚摸武德的脸，但在手抬到一半时，她却犹豫了，最后只能将手悬在半空中。
“就跟我临终前一样，不是么？”
她的脸上扬起了淡淡的微笑，“想要触摸，但却遥不可及。”
武德瞥了眼那只近在咫尺的手，张了张嘴道：“这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武德哥。”杰西卡似乎彻底放下了伪装，敞开了心扉。
她一边转过身，望向那头不可名状的怪物，一边轻声说着心里话，“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真正的杰西卡已经死了，死在了二十一年前的那个雨夜中。”
“所以我确实无法成为她，因为我只是她的一个影子，一个由戴安娜和戴维斯的执念共同创造出来的虚幻影子。”
“他们那强烈的执念与戏剧果实和特斯缇尔矿石的力量混杂在一起，创造出了这个影子空间的同时，也创造出了那头扭曲的怪物。”
“武德哥，你知道那怪物的本质是什么么？”
武德闻言，抬头看向那头怪物，听着那些传到耳边的悲鸣声，在稍微联想一下自己前不久抽风犯病的事实后，他开口道：“是仇恨。”
“没错。”杰西卡点了点头，“在戴安娜姐姐也死于三大家族之手后，戴维斯那压抑已久的仇恨与愤怒再度爆发了。”
“只是杀死凶手已经无法满足他了，他渴求的是真正的复仇，这个意愿针对的不是三大家族，而是整个世界。”
“他痛恨着人类，痛恨着那个夺走了他两个女儿的丑陋人性。”
“于是他以生命为代价，在我们的坟墓前挖出了自己的心脏，用心血浇灌特斯缇尔矿石，并以此彻底唤醒了戏剧果实的力量。”
说到这，杰西卡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后扭头看向武德，“那是一股无与伦比的伟力，是根源之力。”
“而我和那头怪物，便出自那股力量，同时是维系那力量存在于世的绝对核心。”
“所以武德哥，你不能再犹豫下去了。”
杰西卡伸手抓住了武德的手，将其放到了自己的脸上，“距离那名叫露易丝的女士锁住戏剧已经过去十个小时了，祗园姐和拉丝儿他们依旧还在奋战，但也快要力竭了。”
“所以武德哥，我的挚爱，你真的不能犹豫下去了。”
说完，杰西卡露出了一抹凄美的笑容，“杀了我，结束这一切吧。”
“就像这次的轮回幻影临终前所想的那样，做人不能太贪婪了。”
“能够亲眼见到你，能够亲手抚摸到你的脸，我已经了无遗憾了。”
望着泪流满面，但却依旧笑容不改的杰西卡，武德的内心变的极度纠结起来。
理性与感性在他的脑海中大打出手，天人交战。
“我……我做不到！”武德强行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像野兽一样低声嘶吼道：“我不能亲手杀死……”
“活着的人，比死了的人要更重要。”杰西卡轻声打断了武德的话，“能在死去二十一年之后与你相遇，我已经很满足了。”
“死人本就不应该继续活下去，更不应该拖活人的后腿，不是么？”
“但你不是死人！”武德怒吼道：“你是影子没错，但不代表你是死人！”
此时此刻，武德已经彻底理解杰西卡是种怎么样的存在了，同时也从心底接受了她。
从一开始，他认识的人就不是现实世界的杰西卡，而是眼前的这个‘杰西卡’。
忒修斯悖论这种鬼东西他不明白，也懒得去细想，他只想拯救自己的朋友。
“……谢谢。”感受到武德情绪的杰西卡缓缓低下了头，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谢谢你愿意接受我。”
“不要说这种废话！”武德低吼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能把你和那头怪物分开么？”
“要是能分开的话，我早就那么做了。”杰西卡叹了口气，“这也是我明明获得了心，但却没有选择走出影子空间的原因之一。”
“因为在这里，我还能控制它，但如果去到了现实世界，我就会与它合为一体，被那股怨念吞噬，成为你想象中的那只怪物。”
脑子正在过载运转的武德立刻问道：“你的那颗心是什么？”
“是你。”
武德顿时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下意识的抬手指着自己，“我？”
杰西卡点了点头，“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不会失去理智。”
“因为你是我存在于世的锚点，同时也是助我摆脱戏剧控制的源头。”
“可你不是说帮助你的是那团金色的火……”话说到一半，武德突然愣住了。
因为他回想起杰西卡曾对他说过，那团火焰就是他。
一开始，他还以为这只是某种借物喻人的比喻，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我……是火焰？”
杰西卡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金色的，宛如太阳一般耀眼的火焰。”
“直到现在，那股火焰依旧在你的心中熊熊燃烧着，从未停歇。”
武德愣愣的抬起头，“你能看见？”
“我能看见，一直都能看见。”
看着眼前那团近在咫尺的金色烈焰，杰西卡微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