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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书院 > 都市言情 > 牛奔马啸 > 第55章 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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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天师范大学有了张毅恒的捐赠,在全国率先建起了水环境数字仿真实验室。朝北地区林吉省联合瀛洲北方诸所高校着手建立林吉引木供水工程体系,三十年后,这个工程成为整个瀛洲一百八十项重大水利工程之一。

孙昱仁在给张毅恒设计天街优育产业基地的地下排水系统时发现,长天市水系众多,但治理的难点不在于水而在于石。花松江、春松江连年出事,修建的堤坝总是由于根基有缝隙,一遇到雨水多的年景就岌岌可危。

这不是多上钢筋水泥就能解决得了的。

孙昱仁觉得甚是棘手。因为没有人有透视眼,可以看清楚朝北众多水系下边岩石、河床的结构和具体的分布。正当他一筹莫展随意翻看朝北历史的时候,他发现史书上记载,朝北林吉省竟然在五百年前,发生过一次八级以上的大地震。

史书后面一句话引起了孙昱仁的注意:在地震极震区不仅引发了火山爆发,而且伴随着水塘、河渠等水体的异常活动,也可以说是湖震。

孙昱仁坐在椅子上陷入了回忆。在他印象里林吉除了这场几百年前的地震外,他经历的有两次。一次是他刚刚出生那年,他当然不记得,这是他上学时课余时间翻看闲书看到的。那次的地震由于震中位于东日国海域,震源深度又高达五百千米,因此并没有引发海啸和伤亡,当地人根本没当回事。

可是孙昱仁后来去瀛洲南方考察时,清楚记得南诏与川都地区在同一天也发生了地震。南诏-川都地震震级虽然比林吉地震震级小,但那天却死了两千多人。

孙昱仁无法忽略这其中的内在关联。偌大的瀛洲国,南北地区在同一天发生地震,这实属罕见,但因为震后受灾情形大不一样,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林吉的情况。

而从那天,朝北地区的地壳像陷入沉睡,一直到孙昱仁当上局长,才从新闻上看到他人生中的第二场地震。同样地,那次地震震源更深,建筑们连块灰也没抖下一点,人们在睡梦中一觉到天亮,如果不是新闻,没有人知道,林吉昨晚经历了地震。

因为没有先进技术和设备,孙昱仁无法佐证他的独特观察,他无法要求上级为他的观察拨款。治水,还要测石头测地震,你怎么不去测海洋测外太空。毛秀春阻止着他,让他不要异想天开。

孙昱仁知道毛秀春的看法代表了瀛洲大多数人的看法,正因为她是外行,孙昱仁才能猜测同是外行人的各级领导的态度。但给张毅恒的产业园做施工设计时,他发现张毅恒集团里的探测设备竟然已经大大超过了大学。

可就在张毅恒天街优育产业基地即将竣工的关键时候,孙昱仁突然出了事,他在地下水系清楚地标记了长天市的岩石结构与地壳活跃地带,但是这本笔记却成了他私揽差事收受好处的证据,被永远封存在他的卷宗里。

长天雨季来临,各个监测站时有警报响起。伏晴雨请长天师范大学的水利教授出马,一定要做好各条河道的水情监测。李仲森严肃敦促相关专业的师生,高度重视市里下达的这一任务。

思来想去,李仲森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孙昱仁家,问问毛秀春,孙昱仁生前有没有留下什么独特的经验。

他没有提前打电话,径直去了毛秀春家门口。毛秀春和张姐从菜市场回来,看到李仲森的身影时着实吓了一跳。张姐看毛秀春的神情,知道毛秀春和李仲森的关系不一般,自己先拎着菜进了屋。

毛秀春见张姐把门关上,才冷冷地说:“李校长,你是不是心里没数?寡妇门前是非多,你不怕影响,我怕,请你以后注意影响,不要再这么自以为是不请自来。”

李仲森强忍着毛秀春的指责,就算她不感谢自己对乔增德的提携,那至少也不用这样冷淡吧。李仲森有些不悦,但一想到还有事相求于毛秀春,便平缓着语气说:“秀春,最近学校里太忙,我一直抽不开身来看你。你现在有没有时间,我也没吃饭,不然咱们去外面吃,正好,我们,嗯,好好聊聊。”

毛秀春还是冷冷地:“李校长,我现在养生,不习惯外面的饭菜,咱们没什么好聊的,你都有自己的主张,找我聊什么呢?恕不奉陪啊。”

毛秀春跨过他,李仲森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毛秀春吓得连连甩着手后退,低吼着:“李仲森,你疯了!拉拉扯扯地成什么样子?你不要脸我还要!”

“秀春!”李仲森松开她的胳膊,无奈地叫着毛秀春的名字,“你到底为什么不念我的好啊?我还要为你做多少事你才肯原谅我?”

“为我做的?”毛秀春冷静下来,退后两步,与李仲森隔开一段距离,“李仲森,你为我做了什么?”

“你......”李仲森一时语塞,“秀春,你当真不知道我的心意?乔增德好不就是你和平尧好吗?现在乔增德蒸蒸日上,很快就会当上系主任,前途不可限量,你究竟在担心些什么?我真是好心成了驴肝肺。别人求我我还不一定帮忙呢!”

“哼!”毛秀春瞪着李仲森,毫不留情面地诘问道,“这么说我毛秀春还不知好歹了?这么说我应该给你跪下感恩戴德呗?那你今天亲自登门是来索要感谢的?”

“毛秀春!”李仲森低喝道,怎么说也是大学校长,李仲森可没有见过有谁胆子这么大,敢跟他这么说话。“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还是你心里只有儿子孙平禹?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平尧是我的女儿?你是不是以为你能瞒天过海?”

毛秀春愣住了。她没想到李仲森不仅知道真相,而且还恬不知耻地就这样理直气壮地说出来,还要污蔑她!毛秀春抬起手就要打李仲森。李仲森准确预判了她的反应,在毛秀春高高举起手腕时,紧紧抓住了她。

“秀春,你想打我可以,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来是有紧急的情况找你......”

“李仲森,你给我松手!你有紧急的情况找我?你紧急你的,关我什么事?李仲森,这么多年了,你的傲慢自大自以为是真是一点没变!你知道事实又怎么样?你这辈子也别想平尧会认你!”

“秀春,市里下派了重要任务,我是不得已才来找你的。”

“我呸!市里下派了重要任务你就来找我?整个市的人死绝了吗?都往我家跑,你直接去找乔增德啊!乔增德现在不是你和市里的红人吗?你应该对他继续提携,让他发光发热红得发紫,让他和你平起平坐,做你的左膀右臂和接班人!”

“好,就算你对乔增德有意见,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你总该对孙昱仁有感情吧?你忍心他顶着看不见的罪名长眠地下吗?我来找你,就是为了给孙昱仁洗脱罪名!”

毛秀春大惊。孙昱仁的处理决定是内部下达,没有多少人知道,她连一双儿女也没有告诉,李仲森竟然了如指掌。

李仲森见毛秀春不说话了,知道自己说中了她的心事,当即语气和气下来:“秀春,你相信我,我怎么会害你呢?这个世界从来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们不能意气用事。”

毛秀春觉得自己的腿在发抖,她不能在自己家门口发疯,她不能在自己家门口让别人看了笑话去。她竭力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异样:“李校长,请你立刻离开。以后我这里都不会欢迎你。”

“好!”李仲森失去了耐心。伏晴雨交代的任务完不成,他光靠乔增德这颗棋撑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失去光环,关于乔增德的风言风语他也听说过,就连钟田中对乔增德都三缄其口了。李仲森拧了一下眉头,低沉着声音说:“秀春,我一向是个讲道理的人,尤其尊重女人,但既然你放不下个人恩怨,那我只好想别的办法了。”

李仲森停顿着,眼睛一眨不眨观察着毛秀春的脸色:“那我明天去出版......”

李仲森话还没有说完,毛秀春毫不犹豫抬起左手,“啪”,给了李仲森一个响亮的耳光。痛快!半辈子了,没有哪一刻比得过现在。

李仲森没想到毛秀春竟然没有害怕,他的眼镜掉在地上,难以置信地仰望着它曾经所在的鼻梁。李仲森心里已经恼羞成怒,除了他老丈人,从来没有人敢在他太岁头上动土!

但他像顺道弯一下腰一样,自然地捡起眼镜,拿在手里翻来覆去检查一遍,重新戴上鼻梁,冷笑一声:“毛秀春,我李仲森你也算了解,别说我没给你机会。你以为孩子是什么?天底下的孩子都是‘有奶便是娘’,没奶,哼,孩子也会嫌弃你的。你这么不想让乔增德晋升,不过是为了平尧,你怕乔增德变成陈世美,抛妻弃女,六亲不认。男人,看把什么当亲了。所谓无毒不丈夫,哪个光芒万丈的男人不是踩着刀光剑影过来的?你越怕什么,我就越来什么。我看你到时候怎么跟孙平尧解释,孙昱仁惯着你,我可不会。”

李仲森用舌尖舔舔唇角,没有血味儿,就是疼,但他还是吐一口唾沫在墙角,瞪一眼毛秀春,转身下了楼。

毛秀春站在门口,直到听不到楼道里的脚步声,她才颓然地蹲下,咬着嘴唇哑然哭泣。

张姐听到门口没有说话声音了,先扒着猫眼往窗外张望一番,然后轻轻开了门。她看到毛秀春蜷缩在门口哭,心里就揪成一团,马上把毛秀春扶进屋。

毛秀春一进门,忍不住大放悲声:“张姐,这让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啊!”

张姐把手放在围裙上,无措地看着毛秀春,满脸担忧和不解地问:“秀春啊,刚才那个男的是谁啊?你俩吵架了?”

毛秀春不回答,她又气又委屈,眼泪和着鼻涕,已经泣不成声。

张姐不敢再问什么,只能倒杯水,放到毛秀春跟前,然后走过去拍拍她的后背。毛秀春靠在张姐的肩膀上,没有一分钟,张姐肩膀上的衣服就被眼泪浸透了。她还从来没有见过毛秀春这样,就是孙昱仁死的时候,毛秀春也还是在心里端着不倒的架子。

张姐忍不住在心里想,孙家在外人看起来是多么好的家庭,家境富裕,儿女双全,可以说世上人羡慕的,孙家都有。但谁能知道,外表那么好的家庭是如此千疮百孔,像女儿看的小说,一袭华美的袍子,上面爬满虱子。虱子多了,也就成了老鼠洞。

孙平尧跟着乔增德回了条西屯,虽然她满心不情愿,但当她看到屯里人争相挤到乔丁钩家观赏屯里有史以来最大的“官”和“官太太”时,她的下巴还是不听使唤地比平常高扬了三十度。乔增金家的女儿、乔增财家的儿子,左右各一个扯着她新买的长裙子,她心里虽然厌恶,但还是一手搭一个脑袋,装出一副慈爱的样子。

乔增德坐着拖拉机荣归故里,像放了道台。他眼睛在人群里逡巡着,鲁哥迅附体似的要找出闰大土,不然怎么启蒙呢?可他失望地发现,看客们只是像看猴一样,并没有哪个发小相好木讷地蠕动着饱经风霜的嘴叫他一声“老爷”。

乔增德准备好的一大堆启蒙话语,在他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时,全没有了用武之地。他看看孙平尧扬起的下巴,不禁在心里感慨,还是老妻由衷为他感到骄傲。除了老妻,那就是老子爹和老子娘。

乔丁钩领着乔家三弟兄,和乔家唯一的孙子乔宗望,捎着两长串大地红,浩浩荡荡地去了乔德茂的坟上。他划上一根火柴,点上一只乔增德带回来的瀛华烟卷,吧嗒一下抽红火星,郑重地递给乔增德,用极其悲伤与自豪地语气说:“二啊,给老祖宗磕头,给他们捎个喜讯。把炮放响,人财两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