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摊位上一捆看起来有些干瘪、叶片发黑的药草,刻意模仿熊妖那种粗鲁而直接的语气,凝血草是妖界一种常见的低阶疗伤草药,需求量很大。
那蛇妖摊主懒洋洋地抬起他那双浑浊的三角眼,冰冷的竖瞳瞥了白虎一眼,嘶嘶地吐着分叉的信子,声音沙哑而无力:“五十妖晶一捆,少一个子儿都不卖,爱要不要。”
“五十?”
白虎故意把眼睛瞪得像铜铃,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拍在摊位上,震得那些瓶瓶罐罐一阵乱响,“你这老家伙怎么不去抢?这破玩意儿,以前顶了天也就十个妖晶一捆!”他这副暴躁的样子,倒是很符合一个头脑简单的熊妖形象。
蛇妖摊主被他吓了一跳,但常年在此摆摊,显然也见惯了各种场面,他畏缩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麻木和嘲讽,尖声道:“抢?嘿,现在这世道,谁不是在抢?你以为我想卖这么贵?这凝血草采摘不易,以前十个妖晶是没错,可现在呢?城卫军的‘裂天税’你没听说过吗?进出镇子要缴税,摆摊要缴税,连喘气都恨不得收你税,现在什么东西不涨价?老朽这把老骨头,不卖这个价,连下个月的税钱都凑不齐,到时候被那些狼崽子拖去矿山,那才是生不如死,有本事,你去跟那些穿着黑皮甲的狼牙卫大人嚷嚷去,看他们会不会把你这头蠢熊的皮扒下来做地毯!”
蛇妖摊主一番话又快又急,充满怨气,却又带着深深的无力感,他说完,便重新缩回角落,不再搭理白虎。
白虎脸上的“怒气”似乎更盛,粗壮的脖子上青筋都爆了出来了,但他那双看似迟钝的眼睛深处却闪过一丝了然。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最终还是没有再发作,只是悻悻地嘟囔了一句“算你狠”,然后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摊位,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信息——裂天税让底层妖族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裂天税……苛政猛于虎啊。”
幽冥(猫少)在旁边将一切看在眼里,听在耳中,他用只有同伴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嘀咕了一句,那双猫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与冷意。
一行七人继续往镇子深处走去,沿途所见,无不印证着刚才蛇妖摊主的话,许多店铺都关着门,开着的也大多门庭冷落。
街道角落里,随处可见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小妖蜷缩着,眼神怯懦而饥饿,看到有狼牙卫巡逻队经过,更是吓得瑟瑟发抖,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偶尔能看到几个明显是外来部族的妖族,在面对那些趾高气昂的狼牙卫时,无不卑躬屈膝,那种发自骨子里的畏惧和顺从,让帝麟(犬妖)的拳头在袖中再次握紧。
这与他记忆深处那个偶有纷争,但整体上却洋溢着勃勃生机的妖界,已经截然不同,裂天的统治,就像一层厚重的阴霾,笼罩在这片土地上,只剩下压抑和恐惧。
陆凌汐瑶(狐女)漫不经心地浏览着两旁破败的景象,精神力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小心翼翼地捕捉着周围妖族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和情绪碎片。
她不敢进行深入的探查,毕竟这里是妖界,谁也不知道有没有隐藏着精神力强大的高手,但仅仅是这些表面情绪,已经让她了解到此地居民的现状。
“粮食又不够了…下个月的税可怎么办…”
“小崽子病了好几天了,买不起药…求求山神保佑…”
“听说北边的黑风矿山又抓了一批妖去挖矿,被抓走的就没见活着回来的…”
“嘘!你不要命了?小声点,隔墙有耳,被那些狼崽子的爪牙听见,有你好果子吃!”
“裂天陛下神威盖世…(心中:呸!篡位的狗贼!不得好死!)”
……
绝望、恐惧、饥饿、愤怒、憎恨……种种负面情绪如同粘稠的沼泽,弥漫在小镇的每一个角落,陆凌汐瑶的心,也随着这些信息的汇入,一点点沉了下去。
看来,妖界的实际情况,比风啸在魔界时描述的还要糟糕得多,裂天的统治,是建立在无数妖族的血泪之上。
“找个地方歇歇脚,顺便听听更具体的消息。”陆凌汐瑶用眼神示意风啸。
风啸会意,领着众人拐进一条相对偏僻的小巷,最终停在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门面也稍大的酒馆前,酒馆的招牌是一块烧焦的木板,上面刻着三个大字——“醉梦渊”。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麦酒酸味、烤肉味以及汗臭味的味道扑鼻而来,酒馆里面光线昏暗,只有几盏用兽油点燃的灯盏,里面稀稀拉拉地坐着几桌客人,大多是些体型彪悍、气息凶悍的佣兵或猎户模样的妖族,他们穿着磨损的皮甲,身上带着或新或旧的伤疤,桌上放着粗糙的武器。
他们低声交谈着,唾沫横飞,不时爆发出粗鲁的笑声,但更多的时候,是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以及每一个新进来的人,眼中充满戒备与审视。
七人的出现,立刻吸引酒馆内所有人的目光,那些目光扫过他们,带着探究、警惕,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陆凌汐瑶一行人不动声色,由风啸和白虎(熊汉)开路,找了个靠着墙壁、相对偏僻的角落坐下。
这个位置视野较好,可以观察到酒馆内大部分区域,同时背后有墙,可以减少被偷袭的风险。
“老板,来几杯最便宜的麦酒,再切几斤烤肉!”风啸粗着嗓子喊道,他现在扮演的是一个走南闯北、见过些世面但又不算富裕的中年狐妖佣兵头领。
一个身材矮胖、长着一对毛茸茸耳朵的兔妖老板,腆着肚子,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好嘞!几位客官请稍等!”他手脚麻利地端来了几大杯泡沫浑浊的麦酒和一大盘黑乎乎、散发着浓郁香料味的烤肉。
众人没有急着打探消息,而是像十分疲惫的旅人一样,拿起酒杯喝了几口,又撕扯着烤肉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