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商人逐利,其实谁都一样。一件事如果没有足够多的收益,谁会去冒险?
就说此地瘟疫,要是这地方没什么让人垂涎的东西,谁吃饱了撑得弄这么大手笔就为霍霍老百姓?
这么多人,一个个去驱邪是不可能的,何况不止郡城有病人,暂时只能先布一道阵法,将方圆圈禁了。
大致将这些帐篷走了一边,刘暮舟端着水烟壶,一边走一边问道:“二狗,你的爹娘也遇难了吗?”
边上少年闻言,抓着药箱的手紧了紧,点头道:“爹死的早,娘半月前死的。刘先生要是……要是早点来就好了。”
刘暮舟猛吸一口烟,而后拍了拍少年肩头,呢喃道:“抱歉。”
少年闻言,抹了一把脸,而后咧嘴笑道:“不过,刘先生要是能救其他人,也很好了。”
先生这个称呼,刘暮舟总觉得有些别扭,于是笑着说道:“二狗啊,我老家那边,得有学问的人才能被称为先生的,我没什么学问,你还是别这么叫了。”
少年一愣,“我们这边,长辈都可以叫先生的,就是先我而生的意思。刘先生,你要入乡随俗嘛!”
刘暮舟吸了一口烟,微笑道:“但我还是喜欢别人叫我大侠点呀!”
少年神色古怪,想来想去,还点头道:“好吧,那刘大侠?”
说罢,少年又抬头看了一眼刘暮舟,而后问道:“其实刘大侠也是神仙老爷吧?上次来的神仙老爷,脾气可大可大了。我感觉他们看我,就像……就像看一只阿猫阿狗。可是大侠,很和善。”
刘暮舟一笑:“也才有人看我如蝼蚁的,我当然不会学他们了。”
顿了顿,刘暮舟言道:“这附近你都还算是熟悉吧?”
二狗闻言,点头道:“原本不熟,半月来帮着徐先生跑东跑西,现在很熟悉了。”
刘暮舟闻言,又道:“这样,我先布设一道阵法,大阵之内的人身上邪气会被清除。但我不是说了,源头没找到,没什么用。所以你得去问问那位太守,瘟疫最先出现的地方在哪里,然后你带我去。”
少年闻言,点头道:“好,我就去。”
说完之后,转身就跑。
与此同时,刘暮舟迈步便起,瞬息之间便在百丈之上。
此刻他再次运转瞳术,虽然能看到被污染的天地灵气,可四方浓淡相差不大,根本找不到源头。
他摇了摇头,呢喃道:“得亏在船上修习了阵法,否则只画符就得累死我。”
说罢,刘暮舟手臂一挥舞,四张空白黄符便浮现他他面前。
下一刻,指尖雷霆攒动,四道符箓顷刻便成。
刘暮舟心念一动,黄符自行飞往四个方向,纵横各三十里。随着黄符就位,刘暮舟又自袖中抽出一张黄符,将其甩至正上方!
符箓归位,各自有雷霆剑气疯狂涌动,不出十个呼吸,五雷大阵已然织作一张天罗地网,将这纵横三十里大阵之中的污浊之气尽数抹去!
此时刘暮舟才转身一步落下,刚刚好在城门口。
他看了一眼窦二狗,问道:“二狗,问出来了吗?”
窦二狗点了点头,“太守说最早上报说有瘟疫的地方,在郡城后方林中的青荷镇。”
刘暮舟点了点头,而后望向那位徐先生,抱拳道:“草草设了一道阵法,大阵之内邪气不会再生。我先去拿青荷镇瞧一瞧如果还是不行,恐怕就需要你们将别处百姓往此地聚拢了。”
说罢,刘暮舟将手臂按在少年肩头,轻声道:“我们去青荷镇瞧瞧。”
话音刚落,刘暮舟已经带着少年御风而起。
嗖的一声到了半空中,吓得窦二狗赶忙闭上眼睛,拳头攥得极其紧。
刘暮舟见状,笑道:“教你一个办法,遇事呢先不要着急怕,你先想想,我肯定不会让你掉下去的吧?既然掉不下去,还有什么好怕的?”
可少年人紧闭嘴巴,一句话都不说。
刘暮舟心说这小子肯定在骂娘,骂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但刘暮舟确实是这么想的,小时候的宋青麟怕黑怕鬼,但刘暮舟从来就不怕。就是因为刘暮舟觉得,如果真的有鬼,他咬不死我我就打死他,不死自然就没事,死了,一了百了。
这么一想,当然就不怕了。
但说起来容易,真正做到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片刻之后,森林之中出现了一处小镇。
刘暮舟这才说道:“你睁眼瞧瞧,这里是不是青荷镇?”
少年闻言,还以为已经落地了,结果一睁眼,却发现还在半空中。
他赶忙又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沉:“能不能……能不能下去看,在这里,我晕。”
刘暮舟一乐:“当然可以。”
话音刚落,两人已经落下,刘暮舟松开窦二狗,摘下酒葫芦时问道:“现在可以睁眼了吧?”
哪成想那小子先抬起脚使劲儿跺脚,之后才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睁眼。
刘暮舟摇了摇头,灌下一口酒。
少年四处打量了一番,随后点头道:“是这里。”
刘暮舟闻言,散开神识探视了一番,也一样,是个空镇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雷霆剑气一闪而逝,再次以瞳术观测。
但此时所见,与在那城中,天差地别!
天地灵气之中弥漫着暗黑污浊的邪气,比之郡城不知重了多少。
往前走了几步,刘暮舟发现邪气最重的地方,在后方一处民居小院!
刘暮舟微微眯眼,翻手取出一道黄符递给窦二狗,轻声道:“拿好了,随我来。”
二狗接过符箓看了看,又看不懂,只得哦了一声,将符箓拿在手中。
刚刚走到处小院门口,刘暮舟双眼微微一眯。紧接着,两道剑光便划破天幕,瞬间落地于刘暮舟身后。
刘暮舟转头望去,一男一女,皆是黄庭巅峰,剑修。
女子身形高挑,相貌极佳,但神色清冷。穿着一身白衣,背剑。
男子穿着灰色长衫,也背一把剑,看模样就是二十出头儿。
窦二狗往后退了几步,刘暮舟见状,退回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怕。”
对面白衣女子扫了一样刘暮舟,又看向那处宅子,而后问道:“青阳郡的阵法是你布设的?五品宗师,炼气士修为不高,却是个阵师吗?”
刘暮舟闻言,笑着答复:“略懂一二。”
女子闻言,淡淡然开口:“不错,不过不需要你帮手了,此地危险,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扶摇楼剑修便是。”
刘暮舟又灌了一口酒,而后摸着下巴胡子,询问道:“三个月了,你们才来?找到源头了么?”
此刻对面白衣女子倒是没说话,反倒是取出个罗盘的年轻人冷冷淡淡一句:“你的话有点多,还是赶紧走吧,否则待会儿可没人顾得上保护你。”
这家伙打从骨子里看不上练武的啊!可我不是显露黄庭三炼修为了吗?这也看不上?
院子里邪气那般重,扶摇楼也不派来个凝神修士,让这两个家伙来,不是送死么?
也算是虞丘师叔的同门,岂有不管的道理?
于是刘暮舟又取出一张符箓递给窦二狗,而后轻声道:“二狗,这张符箓也拿着,跑起来会很快的。回城之后,让青阳郡城之外的人先往那阵法之下赶去,能多救一条命,是……”
话没说完呢,那白衣女子又是一句:“不必,我们已经带来了宝物投入水源,别处人喝下青河之中的水便会痊愈的。”
说罢,女子转头望向刘暮舟,问道:“怎么,你不打算离开?”
刘暮舟点头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女子见状,又问了一句:“你是怎么寻到这里的?”
刘暮舟拍了拍窦二狗,示意其先走,之后才答复道:“这个就不能告诉你了,家传秘法。”
两人对话之时,拨弄罗盘的年轻人总算是忙活完了。
年轻人眉头微微皱了皱,看向白衣女子,沉声道:“师姐,就是这里,与师尊猜想的一样。”
白衣女子闻言,眉头微微一皱,却是先转头对着刘暮舟抱拳:“这位道友,此地属实危险,还是先行离去吧。”
刘暮舟眨了眨眼,挠着头笑了笑,一身气势突然拔高至武道四品宗师。
他干笑着说道:“不瞒二位,其实我武道修为即将踏入四品,是不会拖累二位的。再说……在下对十二楼之剑术憧憬久矣,也想……见识见识。”
果然啊,只拔高了一层小境界,二人看刘暮舟的眼神都变了。
特别是手托罗盘的年轻人,已然以心声言道:“师姐,武道真气本就是至刚至阳,我们也才是黄庭九炼,四品宗师杀力比我们低的有限。那邪祟真要在此,拉上他,咱们稳妥些。”
女子又看了一眼刘暮舟,看似在思量,却冷不丁并指朝前一点,清风剑气当即破空而来。
刘暮舟咧嘴一笑,只微微抬手伸出两只,便轻而易举的夹住剑气,而后朝着天幕随手一甩,一道清风便冲向天幕,破开许多阴云。
手持罗盘的年轻人当即瞪大了眼珠子,心说师姐虽然只用了六成力,但如此轻描淡写便接住,他自己都做不到。
于是他看向刘暮舟的眼神,顿时干净了许多。
而那白衣女子,则是微微一笑,再次抱拳:“冒犯道友了,但道友要与我们同行,我总要试试道友功力的。在下扶摇楼豆青蒿,请道友同行。”
一侧青年忙抱拳,笑道:“在下扶摇楼曹骏眉,方才多有得罪。”
人家都自报家门了,刘暮舟只得笑着抱拳。可十二楼修士……怕是知道刘暮舟何人啊!
于是他只能笑着说道:“在下刘夜渡,是个好剑武夫,也是江湖散修。”
扶摇楼那两人没深究于刘暮舟的身份,而是一边往宅子走去,一边言道:“这不是瘟疫,更不是毒瘴,是一种古怪至极的妖邪之气。这种妖邪之气从前只存在于昆吾山中,是半年前昆吾山突然一场地动,使得这些开了灵智的妖邪之气散出了七道,其余六道尚未跑远便被镇野楼修士绞杀,唯独这一道,跑的无影无踪。万万没想到,它跑了几十万里,到了此处。”
豆青蒿说完之后,一脚便踹开了大门,还叮嘱一声:“刘道友小心,这邪气修为不比我们差的。”
大门打开的一瞬间,刘暮舟便察觉到了那股子令人作呕的污浊邪气。
但不用瞳术的话,此地看起来就只是寻常小院而已。
进入院子的一瞬,曹骏眉手中的罗盘突然间开始疯狂旋转,年轻人眉头一皱,沉声道:“罗盘失灵了,可是之前罗盘所指,分明就是此处啊!”
豆青蒿闻言,手中长剑微微旋转,一股子疾风立时散开,小宅子四间房的门同时打开。
刘暮舟也没闲着,翻手取出一道驱邪符甩出,这次没敢用剑气符,而是真气烈焰所画。这还是船上三月琢磨出来的,天底下用真气画符的,刘暮舟觉得他是独一份儿了。
符箓祭出之时,一道赤焰烈焰当即四散开来,天地灵气之中的污浊也在此时尽数被焚毁。
也是此时,曹骏眉手中的罗盘不再旋转,却也不再指向某个方向,而是指着曹骏眉自己。
曹骏眉见状,便转了个方向。可是指针随着他的旋转而旋转,依旧指向他自己。
年轻人愣了愣,而后问道:“师姐,这是怎么回事?这怎么指着我了?难不成……”
话未说完,豆青蒿随手一道剑光递出,吓得曹骏眉脖子一缩。可是剑光明明落在了他身上,他却没受到丝毫影响。
反倒是罗盘指针,直愣愣指向了刘暮舟。
两人猛的转头望向刘暮舟,神色凝重。
刘暮舟则是嘴角一扯,没好气道:“你们……真的是。”
冲我来了,猪脑子么?
可那师姐弟二人还是直愣愣望着刘暮舟,一个抓紧长剑,一个准备拔剑。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只得使得一声烈焰真气外放,当然是最低限度的真气外放,否则豆青蒿二人又得喘不过气。
“二位,我这至阳烈焰,邪祟能沾我身?”
豆青蒿这才收起长剑,歉意抱拳:“抱歉,实在是这邪气太过古怪。”
刘暮舟当然知道它古怪,还聪明呢,这不就是一场金蝉脱壳?
刘暮舟只是摆了摆手,收回烈焰,没跟他们计较。
可是想了想之后,刘暮舟便询问道:“为何有些人不不会沾染这种邪气?”
曹骏眉往前走了几步,答复道:“是这样,至阳之日出生的人,只那些邪气是难以沾身的。就是五月五、九月九出生的人。”
刘暮舟闻言,点头道:“怪不得千人之中才有二三。”
要是从前,风泉就找得到这等邪祟了。
曹骏眉望着再次旋转起来的罗盘,挠了挠头,嘀咕道:“奇了怪了,来这里之前一直很准啊!”
说着,曹骏眉迈步往宅子外走去。
就在他出门之时,罗盘指针却再次指向宅子。
曹骏眉嘴角一扯,骂道:“他娘的!怎么又指向这屋子了?”
一步走进屋中,他举起罗盘,骂骂咧咧的就要往地上甩去。
可就在此时,刘暮舟一眼便瞧见,旋转不止的指针一下子指向地面,一动不动!
刘暮舟一步迈出,伸手夺过罗盘,将其竖起。
果不其然,指针是朝着地面的。
也是此时,雨中天幕疾速转黑,小镇之中阴风四起!
刘暮舟一转头,只见四面八方涌来无数冒着怪异黑气的魂魄,那些鬼鬼魂齐齐开口:“被他困了这么久,我不过是想要自由,你们为何要阻拦我?为何要与我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