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宋靳从大理寺赶回来,宋老夫人姚氏已经醒了。
她躺在床上,看着宋靳走进来,气得差点又一口气没喘上来。
一旁他母亲崔氏看着他,柔声问:“退亲之事关系重大,你怎能自己做主?即便是要退,也要和祖母商量才是。”
宋靳抬眸看着老夫人姚氏,一脸平静。
“亲事已退,没有转圜的余地,祖母恐怕也看到了,我前脚将婚书退回去,后脚人家将礼都退了回来,说明秦家根本不愿和咱宋家结亲!”
“你胡说!”宋老夫人姚氏根本不信,“秦家不过是一小小太医之家,咱们是侯爵高门府邸,秦家人能嫁到咱家来,那是上辈子烧了高香,她们凭什么不愿?”
宋靳看着她,听着她高高在上的话语。
终于明白为何一开始秦双喜执意要退亲?
他的祖母,嫌弃人家门第低,从未将秦家看在眼里。
只是……
“您既看不起秦家,为何非要与之结亲?孙儿实在是搞不懂!”
“哼,我不过是看在他们家死去的老夫人份上……”
“祖母何必自欺欺人?”宋靳冷声打断她的话,“您跟我提过,秦双喜是有福之人,她若嫁我,不仅会佑我平安,也会让咱们整个宋家一点点好起来。”
姚氏有些生气。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为了整个宋家!你别不识好歹!”
“可我根本配不上秦双喜!”
此话一出,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
一屋子女眷都看着宋靳,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堂堂敬德侯府的世子爷,如何配不上一个小小太医之女?
“你胡说什么?!”老夫人姚氏更是气急败坏,“靳哥儿,我看你真是疯了!”
“我没疯!”他转身,指着门外,那张冷峻的脸上,透着莫大的悲哀,“祖母您看,咱们这个家像不像一个巨大的活死人墓?”
屋子里一片死寂。
别说其他人,就连老夫人的一张脸都白了。
她最忌讳别人说‘死’,当场气得从床上坐起来。
她颤抖着手,指着宋靳:“你疯了你真是疯了……”
宋靳没理她,回头看着一屋子的女眷,对上她们麻木而恐惧的眼神,不由得苦笑一声:“几位婶婶有多久没出门了?”
无人吭声,但都沉默着低了头。
他移开视线,落在那几个都已经及笄的妹妹身上。
“大妹今年已经十七,亲事依旧没有着落,外面的人甚至不知我敬德侯府还有几个待嫁的娘子。”他看向姚氏,“祖母倒是整日出门,没事还跑去秦双喜医馆闹事,可您在出门,感受外面繁华热闹的时候,可有想过,家中女眷在您所谓的规矩下压得喘不过气来?”
“你你你……”
“就因为敬德侯府死了人,所以女眷就得苦守后院一辈子,甚至连吃饭睡觉都得遵守您所谓的规矩!”
他抬手指着一旁的几位婶婶,还有自己的母亲。
“祖母为何非要折磨自己的儿媳?我的母亲,今年不过才三十五岁而已,却已经熬得满头白发,京城世家贵夫人,和她一样的年纪,哪一个像她这样?”
“还有我的两个婶婶,风华正茂的年纪,被您禁锢在后院,一待就是十几年,人生有多少个十几年!”
“就宋家这种一眼望到头的日子,像我这种腐烂到底的人生,凭什么要拉人家秦双喜一起来受尽苦难?”
屋子里有抽泣声响起。
是府上最年轻的三夫人在哭。
她用帕子捂着脸,哭得难以抑制……
几位小娘子也跟着哭了起来。
她们压抑得太久太久!
就连宋靳的母亲崔氏也跟着红了眼。
只有老夫人姚氏,她气急败坏,大吼大叫:“反了反了,你们一个个都翻了天了!来人来人,把她们都给我轰出去!”
几个婆子和小厮从门外冲进来。
宋靳面朝她们而站,冷笑一声:“我看你们谁敢!”
他一身官威凌厉,让那些人望而却步。
宋靳回头看着姚氏:“祖母年纪大了,好好歇着就是,府上的规矩,从今日起破了,各位婶婶和妹妹,想出门便出门,想要银子就去库房拿。”
他说着看向自己的母亲:“劳烦母亲多替几位妹妹操心些,有合适的郎君就将亲事定下来。”
崔氏长叹一口气,一句话没说。
宋靳离开去了大理寺府衙。
前脚刚到,后脚家里就来了人。
“老夫人上吊,就剩一口气了。”
宋靳坐在桌案后。
许久没动。
他终于明白为何刚刚他让母亲给妹妹们安排亲事,而母亲却长叹一口气,一句话没说。
母亲嫁过来这么多年,深知祖母的秉性。
知道他此刻的做法,不过是徒劳无功罢了。
只要祖母活着一天,就没人忤逆她一点,她的规矩就是天。
你若是敢反抗,她就死给你看!
宋靳挺直的脊背一点点地弯了下去,就好似有一座无形的大山,即将将他压垮。
他身边的小厮大福看着,眼眶通红。
他的主子爷,太苦太苦了。
……
秦双喜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毕竟感情还没往深的投入,及时抽离也很容易。
转眼到了四月,春日暖阳,适合出游。
柳岁岁要跟着姑母柳氏去相国寺给父亲烧香,医馆这几日比较清闲,再加上春日很容易让人躁动。
秦双喜根本坐不住,也跟着一起去了。
两人坐一辆马车,一路说说笑笑。
到了相国寺,柳岁岁先跟着姑母去大殿烧香,纯粹来游玩的秦双喜便带着田七在寺内东走走西逛逛。
四月桃花,满寺的芬芳。
景致是真不错,游人很多,但大多数都往后山去。
“娘子,奴婢听说相国寺后山的桃花才是最好看的,还有一片四色桃花呢。”
“四色桃花?”秦双喜还没见过四种颜色的桃花,哪能按捺得住,拉着田七正要走,却被一老嬷嬷拦住。
对方看着她,还算恭敬:“秦娘子,我家老夫人有请。”
秦双喜皱眉:“你家老夫人谁呀?”
“敬德侯府宋家老夫人。”
“我和宋靳的亲事已退,和宋家早已没了瓜葛,她还找我作甚?”秦双喜一脸抗拒。
她每次见宋老夫人,浑身难受,压抑得要命。
她才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