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如释重负般飞奔至后厨。
江明见他离去,便拿起桌上的折扇。
“既然已到此,不妨现身吧。”
随着一声惊雷,客栈里忽然出现了四道人影。
他们身穿杏黄衣衫,容貌各异,却无不带着凶恶之色。
坐在门边的男子脸色青绿,眼神阴狠;
靠近后厨的是个佝偻老者,形容枯槁;
西侧窗旁站着一独眼恶汉,单眼里透着凶光;
而坐在离他不远处的,则是满脸刀疤、拄铁拐的独腿之人。
四人如嗜血猛兽般盯着江明,仿佛随时会扑上来撕裂他。
“几位看来等得不耐烦了吧。”
“不错,早知你行踪,我们已在此等候两日。”
“为何今夜才动手?”
“因为今夜客栈里只有我们。”
江明敲了敲折扇,显然他们早已潜伏于此。
拖延两日不动手,想必是忌惮燕南天在此。
如今燕南天离开,他们便无所顾忌地现身复仇。
此时,店小二端着一大碗馄饨从后厨走出,热气腾腾,香味四溢。
然而他步伐艰难,几欲打翻汤碗,颤巍巍地走到江明身旁。
“临终前吃碗馄饨,你不觉得太寒酸了吗?”
青脸汉子冷嘲热讽道。
“无妨,反正往后日子还长。”
江明舀起一勺汤,轻轻吹了吹。
“快些吃完,好送你上路。”
独眼恶汉催促道。
江明却放下了汤勺,将折扇从左手移回右手。
“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这馄饨汤里加了佐料。”
青脸汉子冷笑道。
“放心大胆地吃,我们是要杀你,不是毒死你。”
江明摊开折扇,轻轻扇动。
“虽然你们无意毒杀,却不妨碍加点麻药吧。”
青脸汉子脸色骤变,青白交替,显然被震惊到。
“你如何察觉汤中有药?”
江明没有理会那个问题,而是轻描淡写地扫了几人一眼,反问道:
“为了对付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说书人,四位高手竟然还要使下三滥的手段,未免有些过于谨慎了吧?”
坐在门边的驼背老人冷冷开口:
“行事小心总是无妨,毕竟只要将你解决掉,至于用什么方法无关紧要。”
独眼汉子阴测测地笑了:“对,只要你死了,谁会在意我们下过药呢?”
江明似笑非笑地望向独腿的刀疤男子,淡淡问道:“那么你呢,诸葛刚,难道不觉得这方法让人丢脸吗?”
刀疤男冷冷回应,声音沙哑而低沉:“诸葛刚已死,在同福客栈里死得透透的。眼前的只是一个亡命报仇的鬼魂。”
江明轻轻叹息一声:“看来今天免不了一场恶斗了。”
他不再看他们,随手从钱袋里掏出一大锭银子丢在桌上,挥了挥手:“小二,拿去。”
小二战战兢兢地接过银子,连连摇手道:“客官,真用不了……用不了这么多……”
江明笑了笑:“没关系,多余的就当是给你买棺材的。”
小二惊惶地看了看桌上的银子,不敢多话,拿起银子便匆匆跑向后院。
坐在门口的青面汉子冷笑一声:“给他多加一副棺材,怕是也花不了那么多银子。”
江明淡然回应:“一副是多了,不过四副倒是正好。”
青脸汉子脸色骤变,拔出腰间双刀,刀身泛着碧绿的冷光,宛如螳螂的利刃,在烛火下闪烁不祥的光芒。
江明瞄了一眼,轻笑道:“这刀果然别具一格,若我没认错,阁下便是螳螂刀唐独?”
唐独眼中怒火燃烧,冷哼一声,还未开口,独眼人已跳上桌子,脱下外衫,露出胸前刀带,四十九把飞枪森然排列。
江明笑道:“啊,是飞枪燕双飞!断掉的飞枪这么快就补齐了,看来准备挺充分。”
燕双飞怒气冲冲,忍不住手指微微发抖,但还是强压怒火:“你的废话说够了没有?”
江明扫视一圈,目光落在最后的驼背老者身上,淡淡道:“阁下是判官笔高行空,兵器谱上排名第三十七,不打算亮出兵器吗?”
老者冷笑,双手一抖,从长袖里缓缓滑出一对判官笔:“我的斤两我自知,今天不论你说什么,我都要送你上路。”
江明敲了敲桌上的木匣,语气依旧平静:“那么今日之事,是要以生死作结了?”
诸葛刚不屑地哼了一声,手中铁拐猛地一顿,将地砖震得粉碎:“正是如此!”
江明依旧悠闲地摇着折扇:“我料想你们定会一同出手,因为你们谁也不愿意先动。”
四人面面相觑,眼神中闪过一丝迟疑。
江明继续说道:“你们心里清楚,后出手的若败了,还能有逃走的机会;但若是先出手,恐怕死得最快。”
唐独和高行空都微微停住脚步,燕双飞亦是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江明慢慢收起折扇,仿佛在教训顽皮的孩子:“可惜你们只有一击的机会,若在这一招内无法杀我,死的就是你们。”
四人神色一凛,脸色阴晴不定,他们深深看着江明,仿佛想要看穿他内心的真意。
江明轻描淡写道:“你们在疑惑我为何让你们使出绝招,怕我会反手用斗转星移之术,让你们死于自己手中吧?”
四人面色微变,显然被猜中了心思。
江明摊手一笑,语气真诚:“实话告诉你们,这两门绝学我都不会。”
可是,他越是这样平静,四人心中反而越发疑虑,仿佛有一张看不见的网将他们笼罩,使他们无从下手。
四人面面相觑,终于沉默下来,僵持不动。
气氛僵持,空气中仿佛凝结出无形的压迫感。
江明轻声叹道:“再磨蹭下去,馄饨都凉了。”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彻底点燃了燕双飞心中的怒火,他再也忍不住,厉喝一声,双手一抖,刀带上的飞枪一柄接一柄射向江明。
一瞬间,诸葛刚手持铁拐,大喝一声使出横扫千军,携雷霆之势猛然攻向江明。
高行空也不再迟疑,判官笔一前一后刺出,交错成双龙入海之势。
唐独冷哼一声,双刀如同剪刃般向江明脖颈剪来,四人一齐出手,战局瞬间爆发!
江明依旧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仿佛完全置身事外。
他看似心无旁骛,实际上早已将周围的变化尽收眼底。
就在这时,他手指轻轻按着的小木匣竟忽然发出轻微的震动。
木匣仿佛受到了什么感应,慢慢自动打开了。
盒内整齐排列着十二枚小巧的飞剑,犹如待命的勇士,静候出鞘。
第一枚飞剑率先飞出,竟带着一丝酒醉般的晃动。
尽管如此,它的速度丝毫不减,迅捷而凌厉。
飞剑在空中摇晃着诡异的轨迹,迎上了射来的标枪。
每一根标枪在飞剑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被轻易劈成两截。
断裂的标枪在半空中飘落,仿佛柴火棍被劈开一般,毫无抵抗之力。
那飞剑去势未止,继续疾驰,径直穿透了燕双飞的眉心。
事实证明,谁先出手,谁就会第一个倒下。
他们没料到,即使没有人抢先,也难逃一死。
就在燕双飞倒下的瞬间,第二枚飞剑也从木匣中激射而出。
这次的飞剑不再晃动,而是以无畏的气势直扑目标。
它的轨迹不再玄妙,而是如同破阵的将军,勇往直前。
当飞剑遇上那横扫而来的金刚铁拐时,铁拐竟如纸屑般轻易断裂。
这重达六十余斤的铁拐在飞剑面前,仿佛不存在一般。
飞剑未受丝毫阻碍,继续向前,以毫不减速的姿态刺入对手。
诸葛刚瞳孔骤缩,下一瞬,他的刀疤脸已被飞剑刺穿。
这第二枚飞剑的速度,甚至比第一枚更为迅捷。
就在两剑先后离开木匣之际,第三和第四枚飞剑也腾空而起。
两剑一左一右,宛如镜像般同步飞向不同的目标。
在唐独和高行空惊愕的目光中,两枚飞剑精准地穿透了他们的眉心。
高行空只觉一阵寒意袭上眉间,下一秒便永远闭上了双眼。
唐独功力稍逊,甚至来不及察觉死亡的到来。
虽然四枚飞剑是先后出鞘,但在旁人看来却如同同时出击。
短短瞬间,诸葛刚、高行空、唐独和燕双飞四人已然倒地。
随着一声巨响,诸葛刚断裂的铁拐重重砸在地面。
接着便是四散的飞枪,零落在地,仿佛在哀鸣。
每根飞枪都被从中劈成两半,木杆和钢制枪头皆断成两截。
就在几人倒下的那一刻,四枚飞剑绕着江明转了一圈。
飞剑仿佛完成了使命,旋即飞回木匣,安静地落在原位。
江明神情淡然,仿佛刚才的血战与他毫无关系。
他从容端起面前的馄饨,轻轻吹了吹,拿起汤勺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此时的馄饨温度正好,既不烫口也不冷清,恰到好处。
馄饨里当然还掺有迷药,但江明毫不在意。
他之所以先前没有动筷,并非因为迷药,而是嫌汤太烫,等着放凉。
自从修成太清真气后,他体内真气早已凝聚为太清金液。
区区迷药,对他毫无影响。
“味道不错,竟然如此鲜美,意外之喜。”江明心满意足地自语。
他一边品尝馄饨,一边思绪纷飞,已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就在他专注用餐时,外面的瓢泼大雨中,静静站立着两道人影。
又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映出屋顶上两个纤细的身影。
她们身着雪白宫装,头戴精致帷帽,气质冷艳如冰。
宫装之外,披着一层用天蚕丝织成的雨衣,完美隔绝了雨水。
自从江明来到客栈大堂,这两人便静静伫立在屋顶。
先前发生的一切,她们尽收眼底,未曾错过半分。
即便大雨倾盆,雨丝也无法靠近她们分毫。
雨声的嘈杂似乎也未能干扰她们的注意力。
她们安静地站在那里,像路过的看客,默默注视着整场战斗。
“姐姐,刚才江明的手段,和十二星相身上的伤口如出一辙。”
开口的正是移花宫的二宫主怜星。
“你认出他的手法了吗?”
回应的声音冰冷如霜,寒意渗骨,比这雨夜更显寒冷。
这语气透着彻底的冷漠,毫无情感。
能发出这样冰冷声音的,正是令人畏惧的女魔头——邀月。
听到邀月的提问,怜星沉思片刻,却无奈摇头。
“这样的手法,我从未见过,也未曾听闻。”
“若连小李飞刀见了,恐怕也要自愧不如吧。”
怜星困惑地说道,江湖中能有如此技艺之人,实在不可思议。
邀月沉默不语,隐藏在帷帽后的面容让人无法看清她的神情。
她的心思深邃,即便身旁的怜星也难以揣测。
许久之后,邀月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怜星微微一怔,这叹息竟然让她比飞剑的杀招更为震惊。
因为在这叹息中,她竟然再次感受到了真实的情感。
那情绪复杂,难以名状,仿佛有着不解的困惑和感慨。
邀月终于开口了:“这个江明,确实不简单。”
怜星点点头,表示认同:“是啊,他的暗器手法令人惊叹。”
邀月淡然道:“我说的并非他的飞剑之术。”
怜星讶然,不解地问道:“那姐姐指的是?”
“我佩服的,是他的心机和智慧。”
邀月冷冷道:“他明知迷药无效,却依然拖延未吃。”
“为何?”怜星疑惑道。
“他是为了让诸葛刚等人无法放心。”
邀月缓缓解释:“一旦他吃了馄饨,不管迷药有效与否,诸葛刚他们都会信以为真,从而信心大增。”
“信心是动力,有了信心,他们便有了可能一搏的机会。”
“江明不吃馄饨,就是为了不让他们有这种机会。”
邀月冷冷总结道:“从他点菜那一刻起,这场战斗便已悄然展开。”
“他每句话、每个动作,都是布局,都在打压对方的斗志。”
“他不断削弱他们的信心,只为找到最完美的杀机。”
本来四人围攻,气势如虹,不可撼动。
偏偏江明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让他们心神动摇,瞬间泄气。
费尽心力聚起的信心也随之瓦解,凝聚的气势荡然无存。
从那一刻起,除非逃跑,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怜星疑惑地皱眉,依旧不解心中疑问。
“姐姐,江明明明武功远胜他们,为何还要如此费心布局?”
“直接用飞剑将他们杀了,不是更简洁有效吗?”
邀月缓缓摇头,眼中露出一丝复杂的冷意。
“这正是他可怕之处。”
“即便对手再弱,他也不会掉以轻心,狮子搏兔,仍尽全力。”
“只要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他的飞剑绝不会轻易出鞘。”
“而真正见过这手飞剑的人,自然也都已是死人。”
“招式无人知晓,远比人尽皆知更加可怖。”
怜星若有所思,继续追问:“那姐姐,如果刚才那四人选择逃跑呢?”
“江明会不会下手,将他们赶尽杀绝?”
邀月沉思片刻,冷冷道:“绝不可能。”
“若他们不出手,他的飞剑便不会出鞘。”
“我能感觉到,那木匣中的飞剑,是为了杀人而存在的。”
“只要出鞘,便必定是致命一击,不留生机。”
怜星听后不再言语,默默思索着姐姐的判断。
她知道,自己的姐姐虽冷酷无情,但从不虚言。
既然她如此笃定,那么事情定是如此。
怜星透过雨幕,凝视着那个客栈内神秘的身影,心生疑惑。
“江明到底是什么来历,竟有如此手段?”
此刻,她渐渐明白,为何姐姐会对江明产生不一样的情绪。
在这瓢泼大雨中,除去邀月与怜星两人,另有一人也在注视这场对决。
只是因察觉到两位移花宫主的到来,他不得不远远避开。
在距客栈一条街之外的巷子里,一人躲在屋檐下静静观望。
他披着厚重的蓑衣,头戴斗笠,隐身在檐下寻得一丝安全感。
他的牙齿因恐惧或寒冷而微微颤抖,嘴唇不时打着哆嗦。
蓑衣下鼓鼓囊囊,藏着他的武器——一对流星锤。
此人正是兵器谱排名第十九的高手,金钱帮第八分舵舵主向松。
向松抬头望着雨幕,心中涌起一丝不安的凉意。
上官金虹已下令让他亲眼目睹江明和诸葛刚等人的战斗。
他不仅要观察战斗的每个细节,还要将结果一字不漏地汇报。
然而,这命令中还有一条:只许观战,不可出手,更不得被江明察觉。
尽管他不解其中深意,但上官金虹的命令他不敢违抗。
因此,当诸葛刚等人谋划报仇时,他并未参与其间。
江明入住客栈后,他也始终保持隐藏,静静等待。
本该是个成功的观察者,却没料到会遭遇意料之外的变数。
就在他安心守候之时,忽然出现了两个不速之客。
回想起那一刻,他不禁心生寒意,至今仍觉惊悚。
他当时站在屋顶,骤然发现面前多了两道身影。
以他的修为,竟全然不知这二人何时出现,仿佛凭空而来。
他本无意理会,但那两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让他不寒而栗。
尤其其中一个女子,那种杀气冰冷入骨,仿若来自地狱。
他清楚,若再多待片刻,恐怕已是一具尸体。
迫于无奈,他只得暂时放弃上官金虹的命令,避之远远。
离开后,他回想起一丝细节:其中一女子的左手和左脚似有残疾。
如此气场,如此修为,再加上这些特征,无疑正是移花宫的两位宫主。
向松的心中充满了为难,进退两难的局面让他无法决断。
若现在回去,等同于送死。
若不回去,无法目睹江明与诸葛刚的战斗,他依旧是死路一条。
唯一能做的,便是祈祷这两位移花宫主尽早离开。
或者祈祷江明不会武功,直接被诸葛刚等人杀死。
……
不知过了多久,风雨停歇,天色渐渐放晴。
向松打了个喷嚏,从短暂的昏睡中惊醒。
他不知自己何时睡去,更不知睡了多久,内心百感交集。
有时人越是紧张,反倒更容易被困意侵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