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见到如此模样的张良,萧何还被吓了好大一跳。
这哪里还有当初意气风发,目中无人的年轻人的模样。
而张良见到两人,本还波澜不惊,直到萧何身后的黄石公开口。
“小友,许久不见,可还认得老夫?”
这声音甚是耳熟。
张良探究的望向对方。
就见来人一身官袍,白发规整的束起,眉眼温和,长髯垂落,一眼可见就是经过精心的打理。
“呵呵……小友那兵书可读透了?”
闻言,张良蓦得瞪大了双眼。
竟然是送他兵书的老叟。
只不过,如今这老叟哪里还有当初衣着潦草,须发凌乱的模样。
“你,师……老人家、你……”
张良有些磕磕绊绊的,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小友道一声老黄即可。”黄石公扶须一笑。
张良听完,却是恭敬的拱手一揖,“黄公请。”
“哈哈,好,咱们坐着聊。”说着,黄石公率先坐到了院子里唯一的石桌旁。
而萧何,则是跟在他的身后,将手里提着的食盒交给水娘,让她安排。
萧何看到水娘突出的腰腹,双眼一亮,心中对于此次的目的更多了几分胜算。
“弟媳这是又有喜了?恭喜恭喜!”
他笑着,冲张良道喜。
张良只略微点头,不言其他。
萧何也不觉得尴尬。
这一次的主角不是他。
他旁听就好。
“小友,当日一别,如何落得如此地步啊?”黄石公可惜的望着张良。
这可是他看好的弟子,聪慧自不必说。
张良的脸色黯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亦各从其志也。”
黄石公摇头。
他如今在礼部任职,兼任道家博士一职,时常在大秦学宫授课,心境早已不同。
尤其是有商山四皓四人在,他们气味相投,一见如故,相交甚笃。
谁能想到,他这一老头,漂泊半生,临了还能遇到知己好友,有弟子,有众人的尊重追捧,衣食无忧,心里身体上都获得了极其的满足。
可以说,了无遗憾了。
现在想来,当初蹬着三轮,风里来雨里去,在各处奔波的日子,当真犹如梦中一般不真切。
“你的聪慧我是了解的,小友,如今大秦蒸蒸日上,百姓安稳,边疆稳固,你又何必执着至此?”
黄石公叹息,“照你的才能,早就应该中举出仕才对,若两年前出仕,说不得如今朝堂之上,已经有了你的一席之地。”
他这话没有说谎。
自从朝廷改制,第一批中举之人基本都有了官职,到现在,朝中很有那么几个出彩的。
“那苏无名、殷始恙之才名,名扬天下,皆入九部内层,邓延年年迈,也不服老,每日精神焕发……”
他的声音低沉,说的缓慢,字字句句都是惋惜,“若你参加,哪里还有他们的事儿?”
恰好此时,水娘弄好了热茶,将茶盏点心一一摆放到了石桌之上。
黄石公看着妇人身上磨损严重的旧衣,还有那突出的腹部,深深的叹息一声。
“几个月了?”
水娘看了一眼张良,见他没有反对,便低头回复:“约莫七月有余。”
黄石公点头,“那快生了,可有安排医师?”
这话一出,整个院子都安静了下来。
张良心中一痛。
他哪里能安排医师。
笼中鸟囚中彘,是生是死,皆在他人。
除了每日豆饼稀粥,他们哪里见过别的。
黄石公见无人应答,沉吟着不再追问。
“阿父,阿娘……”
不疑的声音从房间的方向传来,小子瘦弱,手里拿着一块点心,走到几人的旁边,动作标准的行了一礼。
“阿父,不疑也想旁听。”
“呵呵……你叫不疑?”黄石公冲着不疑招了招手,“你也大了,坐在老翁身边。”
不疑没动,眼巴巴的望着张良。
直到张良点头,他才开心的坐下。
“既如此,水娘你也坐吧。”张良看向水娘。
水娘温柔了应了一声,扶着腰坐到了张良的旁边,刚坐下就要给众人斟茶,被萧何赶忙拦住。
“你有孕,快歇着吧,些许小事,我们自己来就好。”
说着,萧何动作很快的给大家满上茶水,之后便缩在黄石公的后面,低头喝茶。
一阵风吹来,树叶摇动,院墙边的野花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一时之间,大家都未再多言。
大人们沉得住气,小口的喝着茶。
小不疑却没有那么重的城府。
一块点心吃完,他也不闹,安安静静的坐着,只那眼巴巴看着石桌上点心的表情出卖了他。
这点心好好吃。
比稠稠的米粥还好吃。
这就是甜吧?
黄石公见此,面露不忍,将盛点心的盘子往不疑的方向推了推。
“吃吧,孩子,还在长身体呢。”
不疑依旧不动,只看向张良。
等到张良颔首,他才高兴的向黄石公道谢。
“谢谢阿公。”
说着,他抬手拿起一块点心,却没着急吃,而是递给了一旁的水娘。
“阿娘给你,可好吃了。”
水娘温柔的摸了摸不疑的脑袋,“你吃吧,阿娘不喜欢。”
不疑的手一直伸着,“弟弟喜欢吃。”
见此,水娘也不再推脱,接过来,小口的吃着。
这般,不疑再次拿了一块,转向张良,张良率先发声,“阿父不吃,你自己吃吧。”
不疑思考片刻,就乖乖的吃了起来。
黄石公看的连连点头,“是个好孩子。”
有不疑活络气氛,院子里终于不再像之前一般窒息。
“马上又要科举了。”
黄石公自言自语,“这一次,不知道会是被谁拿的魁首。”
萧何在旁接话道:“这倒是有些难猜,上一次科考人多,这一次也不会少太多。”
黄石公赞同的点着脑袋,“确实,许多上次失利的,这两年都在埋头苦读,再加上之前摇摆的一些贵家子弟,这一次科举,竞争依旧会无比的激烈。”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谈着。
几盏茶下肚,张良始终一言不发。
黄石公他俩便转移了话题,叫上不疑,考校起他的学问。
“认得多少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