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次日,韦映璇派去查宋拓另一位护院郝守正的人也查出不少可疑。
郝守正近来频频外出,表面看是回家中与妻儿团聚。
实则与另一个护院许山如出一辙。
是让妻子托了妻妹上外头买宅子。
钱自然还是从陈氏那儿抢夺得来的,亲戚托亲戚,那郝守正未直接露面。
直到宅子购置好之后,他才开始频繁出入新宅子。
是小五盯了三日的成果。
“小五说,今日那宅子里颇热闹,郝守正出面雇来一名管事和几个下人,一大早便带着下人进进出出,抬进宅子里许多阔气的家什。”
“侯爷杀了胡妈妈,夺了夫人的银子,用起这些沾了血的银子可是一点不客气!”
在侯府千夫所指时,他竟在外头办豪宅,置家什。
韦映璇冷笑:“让小五他们撤回来,以后不必追踪了,别打草惊蛇。”
她立即去见陈氏,将新的发现说了。
陈氏今日的情况比前一日好得多。
未见颓唐,脸上气色恢复了些。
还绾了头发、穿戴整洁,眼睛里又有了神采。
是不一样的神采。
像有什么未竞之事等着她去做,更像是烟花在寂灭前最后的绚烂。
韦映璇听桃红说,陈氏起床后如往常一样的作息,早饭按时吃了。
但一上午却不再像从前那般叫了下人打叶子牌,而是在院里练红缨枪。
听说她今日练了足足一个半时辰,练完后出了一身的汗,午饭吃了两大碗馄饨。
韦映璇对陈氏说起宋拓让郝护院用赃款买宅子时,陈氏面色竟是平静的。
只是眼睛深处却像冷渊一般,藏着令人恐惧的未知。
她从内到外气质都不同了。
听闻此事,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知晓了,今日起你不用再花人力物力查胡妈妈的死因,不必要了,接下来你抽出所有精力去办那件事。”
声音有力,很有决断。
韦映璇一怔,道:“好,我明日一早就去西府见婶祖母。”
“好。”陈氏眼底有些沸腾,像藏着蓄势待发的一簇火,“我几乎等不及了。”
韦映璇怕婆母冲动行事,忙提醒:“母亲,我知晓您心头焦灼,但若时机不对,早早暴露咱们的目的,便会坏了全盘的计划,无论如何还是要以大局为重,您千万别意气用事……”
“放心,我不会坏了你的计划,我晓得事情先后。”
陈氏目光深深地看她:“你是打算先让远儿回西府,再把爵位让渡出去,接着是……”她笑了,“你莫遮掩,你是打算要和离出府,我知晓的,如此也好,如此我便无后顾之忧。”
这几日陈氏一直是如此,头脑说灵光就突然灵光起来了。
思维冷静,思虑周全,次次一语说到点子上。
连和离一事都推测到了。
韦映璇心头却浮起不安,问陈氏:“母亲,您说无后顾之忧是何意?您是妇道人家,又一把年纪,您莫想着与他斗狠,您根本斗不过他,反而伤了自己,您忘了祖母她老人家的下场?”
她从未与陈氏谈及过宋老夫人,但有些事,她与婆母都心知肚明。
陈海川和孟氏一定叫人去查了宋老夫人,并且还特意交代过陈氏,否则以陈氏的性格会露马脚,不会一直装作不知。
陈氏果然道:“你祖母下场不好,是她自找的。”
“我与她不同,她是要体面、要风光,处处争强好胜,我却不会。”陈氏目光幽幽,朝着窗外远处看,“映璇,你莫要小看我,我也是个狠人,说不得狠起来要比你祖母狠的多,你祖母她太要面子,不敢扬家丑,这就让她有了太多忌惮,束手束脚,我却不会。”
“我敢写了血书就上太后跟前告状,你祖母可不会如此,她远不如我豁得出去。”
韦映璇哭笑不得,“是,您说的在理,您心里有数便好,我只盼着您平平安安的。”
平平安安,别被宋拓所害。
回去的路上,齐妈妈直叹息,“夫人经此打击,变得很不一样了。”
再也不是以前那般咋咋呼呼,人变得深沉,也聪慧了,却叫人瘆得慌。
韦映璇跟着叹息,“婆母一向粗枝大叶,有时冲动不讲理,许多事她虽心里明白,却未掌握正确的处事方法。”
“其实她一点不愚钝,她只是从未学得如何让自己合理化行事从而达到目的。”
她是败在认知,认知不对表达便不对,她开口讲话便无法让她被人敬重,无法帮她很好的树立威严。
而现在,婆母似有顿悟,心思也不再像原先那般外露了。
“奴婢猜测夫人说她等不及了,是急着要为胡妈妈报仇。”
韦映璇和齐妈妈想到一处。
她说:“婆母恐怕是要大义灭亲,以前她顶多是不拿宋拓当儿子,现在则是要他死。”
她不必劝。
当一个母亲决定杀了亲生子时,她浑身的勇气和无畏谁也无法阻挡。
“接下来继续咱们的计划,婆母那边不必多劝什么,派人多盯着点,不出乱子便是。”她吩咐。
“是。”
“抽空去西府送帖子,和婶祖母说我明日一早拜访。”
傍晚,她特意吩咐厨房做了许多远哥儿爱吃的菜。
饭间她就发现远哥儿话比平日里少,小脸神情凝重。
吃过饭后,她特意叫了远哥儿去书房,母子两人面对面坐在案桌边。
她先张口:“母亲今日有事和你说。”
远哥儿定定望着她,“母亲,是要考我珠算么?”
袖下的手悄然握紧了。
韦映璇笑起来,想起已经好几日未过问过远哥儿的心算。
便解释:“最近侯府不太平,母亲这几日一直忙着处理胡妈妈的事,心思未关注到你,你祖母又伤心低落自顾不暇,你可是因此有些情绪低落?”
远哥儿忙摇头,“母亲,我未觉得孤单,只是想到胡妈妈心情沉重,也有些担心您和祖母。”
“母亲很好,只是有些事要处理,你祖母也无甚可担心的,今日我去看她,她心情明显好转,饭量也恢复从前。”
她又端详远哥儿:“你今日闷闷不乐,可还有别的心事?若遇到什么麻烦不妨告诉母亲,母亲兴许可以开解你。”
远哥儿嗓音低了低,“就知道瞒不过您。是这几日学里,族兄们对我诸多抱怨,说侯府害了全族,今日还有族兄质问我心里可有愧疚,为何有脸去族学。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便推了我一把,我未还手,只咬咬牙隐忍了。
叫我难过的是,夫子明明在旁瞧见我遭人刁难这一幕,却未制止。
他竟也拧着眉头,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其实这几日,族学里气氛一直十分低迷,我被众人齐齐孤立了。”
韦映璇了然,“原来如此,难怪你一直绷着脸,心思沉重。这次圣旨降下,于族学来说影响甚大,夫子和那些学子心中有气是可以理解。”
“但是。”她语气一转,“可以理解,不代表他们如此迁怒与孤立是对的。这一切明明与你无关,这件事发生对你来说也是一场无妄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