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张崇一行人救下羽生已过去两天。
在羽生带领下,一行人朝着盘踞琉球中央的司命天宫逐渐靠近。
这一路行来并不顺利。
白日有双方凡人军队的火拼,到了晚上才是怪物们的战场。
道门子一行无意横生枝节,尽量绕开战场,偶尔实在避不过,手段齐出之下,倒也能快速解决。
倒是几次道兵遭遇,总感觉道兵的实力正在快速提升,每一次相遇,给众人造成的麻烦就大上一分。
而更大的麻烦还是司命天宫本身,这距离似近实远,幻景实景融合重叠。
通往天宫正体之路蜿蜒曲折,需要不断在实境与幻境中穿梭,单单众人相遇之港口,便前后经过三次。
只是每次回到实境中,总能看见距离更近。再加上风烈的肯定也佐证了这点,否则羽生怕是早被暴躁的道门子们撕碎。
此日,又夜。
众人寻得一处废墟暂且容身。
此地原本是一处游乐园,虽然不是迪士尼那种全球闻名的品牌,但占地广阔、设施齐全,往日应是车水马龙游人不断。但此刻只剩残垣断壁,不见往日繁华。
众人栖身所在,是一栋半塌的主题酒店,店内房间依稀可见各种玩偶主题的装饰,只是沾满了血色黑灰,也不知这短短几日经历了什么。
道门子众人三三俩俩各自熟悉的人们靠在一起,分成了数个小团体各自歇息,布局零散又隐隐组成阵势,阵势中央正是项燕赵、风烈等寥寥数人。
不远处的窗沿,楚平世孤身一人站着,显得与众人都格格不入。
自风家祖岛一战后,他便不时会陷入这消沉的模样。所有人都清楚原因,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耐心安慰他。
在场需要安慰的人多了去了,甚至某些和楚平生交过手的人,现在还能忍着不向楚平世出手迁怒,就已经是很有理智的表现了。
项燕赵远远的看着楚平世,想了想起身便要过去。风烈却将拦住了他,摇了摇头。
项燕赵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停住脚步,又重新坐下。
风烈的考量也没错,该说的道理早已说完,楚平世也不是孩子,他现在更需要的是冷静和自我觉悟。说更多其实没有意义,楚平世想走出来,只能靠他自己。
风烈收回视线,将目光投向此行中唯二的非道门子之一,谭岚。
谭岚站在断壁旁,叼着一支女式香烟,目光明灭不定。烟没有点,战场上点燃烟无疑是个危险的行为。谭岚不怕危险,但她怕麻烦,尤其是这个时候。
风烈皱了皱眉,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再定睛一看,果然,谭岚的身旁竟然没有张崇的身影。风烈不由一怔。
这一路上,谭岚和张崇不能说形影不离吧,只能说如影随形。这女人几乎是毫不遮掩明晃晃的明示,她的眼中只有张崇,根本不在意其他人的存在。
其他人看她倒也差不多。之所以没起冲突,纯粹是因为此次琉球一行,所有人早已抱着赴死的决心,不愿再内耗罢了。
今晚还是第一次,风烈没有在谭岚身旁看到张崇。
似乎是感觉到风烈的视线,谭岚回看了他一眼,冷淡的点了点头,又转回头去,望着天空。
风烈忽有所感,顺着谭岚的视线向上张望,透过破损的天花板,果然看见了张崇的身影。
张崇坐在酒店顶楼断壁边缘,手支着一只脚,另一只脚伸出壁外。夜风吹过他的发丝,跟着月色一起摇晃。
远处夜空下,燃烧的烽烟远远映着天空,隐隐传来厮杀惨呼。
张崇怔怔的望着,良久,忽然叹了口气:“我讨厌战斗。”
远处战火轰鸣不断,让少年的叹息显得忧郁而不合时宜。
张崇恍然未觉,他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也讨厌平凡,不喜欢一望到底的无聊生活,渴望不一样的人生,喜欢冒险。所以在遇见璃香的时候,我才那么兴奋开心。”
夜风悠悠、吹乱张崇额前长发,像是在回应少年郎的烦恼。
张崇紧了紧衣襟,垂头避开了寒风,仿佛连声音都冻得降温:“但我从没意识到自己的任性快意,会给身边人带来多大的麻烦。直到那天,冬萤……我没能抓住她的手。”
月躲进了云里,残破的天台黑了下来,化作黑色的羽翼,将黯然的少年包裹起来。
“这一切都因我而起,也该由我而终。现在我只想结束这一切,不想枉造杀戮。”张崇轻声说,“所以,可以请你放弃想法,转身离开吗?”
“吗”字出口的瞬间,天台上的一切仿佛都停顿了一秒。
浓墨的黑暗忽然荡起了涟漪,一道颀长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张崇身后三丈外。
来人白衣长衫、头梳道髻、胸口挂着念珠,似僧似道,俊俏脸庞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仿佛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这样的人,张崇只在小说漫画里见过,比如无花和尚、比如蓝染惣右介,嗯,都不是什么好人。
白衣人随手把玩着一枚古铜钱,上下打量张崇两眼,淡淡开口:“雷帝张崇果然有几分门道,但空口白话就想把我唬走,未免过于高看了自己吧。”
话音方落,白衣人脖颈前寒气陡涨,定睛看去。
却见张崇不知何时已到身旁,手中神兵横切,锐利刀锋正横于他修长脖颈前。
再望天台边缘,却见少年的身影依然坐在原处,小腿落在天台外一摇一摇的摆动着。仿佛同一时空下,竟同时存在有两个张崇。
过了好一会,天台旁的少年身影才开始慢慢虚化,那是残留在光线下的残影正渐渐消失。
乍一看,却仿佛挣脱时间的少年重新融入于现世中,于是过去之身不融于世而被抹去残痕。
白衣人赞道:“好一式‘奔雷’,当真奔若雷霆、迅驰人间。不过呢……”
张崇心头微动,向右望去。明明白衣人依然被控在他刀下,但却有另一个白衣人从他右侧施施然出现,正微笑着看着他。
不是分身术、不是障眼法。只一瞬间张崇便看明白了,因为对方所用的正是与他一模一样的招式。
张崇收回刀,刀下白衣人的身影这才开始缓缓散去,正如片刻前张崇坐在天台边缘时一般。
又一个屠林?
不,应该不是。
屠林用的“奔雷”,和张崇所用相似、细节却完全不同,那是两个人各自学习了同一招式的结果。
而眼前这人适才所用,却是与张崇所用却是“一模一样”,字面意义上的那种,说直白点,这是近乎纳米级别的复刻。
面对这种明显的异常之物,张崇脸色变都没变,他偏了偏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莫非你也姓慕容?”
白衣人温和笑容停滞了半秒,眸中有精光闪烁,旋即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淡淡说道:“是我非我·李半心,你马上就会记住这个名字。”
啪。
李半心向前踏步,一步一升,气势暴涨。
空间突兀的破碎了,溅出无形的气刃,劲射而出落在天台侧壁上打出一个个洞孔。
张崇瞳孔微缩,认出了李半心所使的招式。这是另一位称号者不死不灭·樊东离的绝技——
“玄武七变·天地碎!”
一出手便是刚猛至极的奔放大招,无形的拳劲卷起满地沙石废弃物,于李半心身后隐隐凝聚成玄武的形状。
只是透着不详的血色,与其说是神兽不如说更像是凶兽,怒吼着朝张崇扑来。
玄武七变是力道极致的招式,但对如今的张崇来说,却不再是无解。只是不知为何,张崇却没有立刻做出反应,只是盯着风暴中心的李半心,静静的看着。
李半心眉头微挑,一拳轰落。
拳势临身的瞬间,张崇再次开启奔雷加速,堪堪避开攻击。
“凶兽”擦过张崇身旁落在天台侧壁,侧壁无声无息的化为齑粉。
“还手啊雷帝。难道你在期望底下那群废物的救援吗?别想了,楼上天台空间已被我暂时隔开,在他们发现之前的这段时间,足够我们分出胜负了。”
李半心趁胜追击,一拳一掌皆有莫大威力,将张崇逼得连连闪避,但李半心脸上笑容却越来越冷。
张崇侧着身子躲避,一双眼眸却始终落在李半心的身上,不是轻视,胜似轻视。
李半心越发盛怒,他随手散去玄武七变偌大威势,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张崇:“堂堂雷帝,就只会鬼鬼祟祟的躲来躲去吗?”
张崇轻声道:“那么,堂堂称号者,就只想着偷偷复制别人的招式么?”
李半心挑了挑眉:“交手一个回合就看穿我的能力,你不是第一个,但正常人多半都会试探下我能力的上限,像你这么毫不犹豫果断放弃的,倒是从未有过。”
“你到底是自信于自己的判断呢,还是完全不自信于自己的招式?嘿,总不会一个区区的玄武七变,就把你吓破胆了吧。那可就太让我失望了啊。”
张崇面色不改。这种拙劣的激将法对现在的他来说,如微风拂面、吹之即过。
李半心目光中有憎恶之色慢慢浮现,他淡淡道:“也罢,像你这种聪明人,总是自以为能看穿一切。不想出手,那你就永远也别出手了。”
他伸出右手,青色风岚快速向他掌心汇聚,像一个巨大风眼搅动了整片天地,很快连整栋大楼都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张崇沉默不语。
他当然不是害怕得出不了手。他也无意去试探李半心能力的上限。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对付李半心这种复制狂魔,张崇明白。
他要嘛不出手,出手便必须是——绝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