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渊一直守在多塔身边,这几日几乎寸步不离,甚至都不进食饮水。
元昭垂眸凝视着沉睡中的多塔,他陷入昏迷,失去了往日的冷漠与狠决。
那张一贯凌厉的俊颜,此刻在光影下,竟透出几分柔和与脆弱。
她的视线落在他微蹙的眉心,指尖缓缓拂过,像是想要抚平那些疲惫。
此刻的他,少了那些锋芒,倒是隐隐透出几分旧时阿七的影子。
元昭的记忆蓦然回笼到多年前的那个雪天,又辗转变幻成那一日火海中他站在朝园目送她离开的样子。
她没想到,自己还会主动回来再见他。
元知知窝在她怀里,全身心依赖着她,
【娘亲~我们该怎么办呀?】
元昭回神,亲了亲她的额头,安慰道,“别担心,娘带了大夫和药材来。”
她抱着知知出了门,元南安和元祁玉瞬时凑了过来问,
“娘,怎么样了?”
阿泽也放下手上的事情,远远站在一边,看着元昭。
元知知许久不见兄姐,高兴地挥舞着小手,元昭放她下地去和元祁玉一起玩。
她则是走到了阿泽面前,语气温柔而诚挚,
“阿泽是吗?谢谢你救了他们。”
阿泽见着眼前的女子举止端庄,笑容温婉,像是天上的仙女娘娘,让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脸颊微微泛红,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他连忙摆手打着手势:不用谢,知知很可爱,只是知知的爹爹还没醒,我没有办法……
他边打着手势边求助般看向元南安,元南安也一边帮他传达。
在说到“爹爹”时,元南安的语气微微一顿,看了一眼元昭。
元昭没有纠正,只暗暗点了点头。
知知同她说了,为了掩饰多塔的身份,所以才叫他“爹爹”。
她轻轻颔首,温声道:“阿泽,知知的爹爹伤得不轻,或许我们还要在这里叨扰一段时日,你不会介意吧?”
阿泽闻言停滞了一瞬,看向院外。
此时,墨玉等人已悄然回返,适时地散布在院外各处,守护着四周的安全,布防得恰到好处。
元南安担心阿泽害怕,连忙打着手语:阿泽,你别担心,他们不会伤害你,只是来保护我们的安全。
阿泽只是冲她回了个笑,回答她:你们可以留下,只是我家没有这么多地方住人……湖岸还有一些房子,是之前住在这的村民留下来的,现在都已经搬走了,他们可以住在那边……
见阿泽答应,元昭也松了口气。
她随后安排下去,只带着大夫进了院子。
在得到小白带来的消息后,元昭就知道多塔必然伤得极重。
因此,她特意从凉州大营里挑选了经验丰富的随军大夫同行,并携带了大量珍贵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关于多塔的身份,元昭深知事关重大,尽可能地减少知情人,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大夫跟随元昭入屋,目光落在炕上沉睡的男子身上。
那人虽昏迷不醒,俊美的容颜仍透着不凡的气质。
再加上他一身中原人的面貌与体态,大夫自然以为此人是大成之人,丝毫不知自己正为敌国的王上疗伤。
大夫仔细地为多塔诊治,片刻后,起身向元昭禀告,
“殿下,此人心口受创,伤势极重。再加上遭遇沙尘暴和流沙侵袭,导致腿部严重骨折,亏得早前得到了及时救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元昭站在一旁,神色凝重,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多塔心口的伤痕上,唇线不自觉地抿得更紧。
大夫继续说道:“不过,所幸伤者在受伤后服用了吊命的药材,之后的处理也较为妥当,性命已无大碍,算是从鬼门关抢了回来。”
他目光不禁落在阿泽精心包扎的伤口处,忍不住赞叹:“这少年手法娴熟,处理得十分细致,着实难得。”
元昭闻言,未作多言。
她思索片刻,缓声问道:“既然伤口已得到控制,为何他迟迟不醒?”
大夫沉吟片刻,慎重回答,
“殿下,伤者的外伤虽在逐步恢复,但长时间的重创与体力透支使得他的意识处于自我保护之中……臣会尽力用药调养,待他身体机能逐步恢复,或许就能苏醒过来。”
元昭微微点头,心思却愈发沉重。
现在大局未定,多塔若是迟迟未醒,恐怕多明的人会先一步找上门来。
她虽说能稳住一时,可在北羌,终究还是得他自己来收拾这摊局面。
大夫诊完就准备去抓药,临走前同元昭嘱托,
“殿下若是想让伤者尽快醒来,可以和他多说说话,说不定能唤醒他。”
说完,便离开了。
元昭站在一边,和炕上的苍渊对上视线。
苍渊一双金色眸子盯着她,又低下头盯着多塔,目光里竟是有一丝祈求。
元昭只淡淡道,“你求我也没用,该让你主人快点醒过来。”
苍渊垂首,整只鹰的身姿少了往日的矜傲与凌厉,竟透出几分罕见的沮丧和无措。
……
在那片沙暴中,狂风卷着黄沙肆虐天地,多塔的意识在混沌中挣扎,唯一清晰的念头便是护住怀中那小小的身躯。
他的手臂紧紧环抱着知知,任凭沙砾如刀锋般划过脸颊,也未曾松手半分。
意识随着流沙逐渐涣散,坠入无边的黑暗,不知过了多久,才如游丝般重新聚拢。
当他再度睁开眼时,眼前是一片纯净的白色,身体被一团柔软温暖包裹着。
耳畔传来一个轻柔活泼的嗓音,带着几分稚嫩和惊喜:“你醒啦?”
那声音如清泉般沁入心脾,却让他浑身一僵。
他愣了一瞬,艰难地转头,目光所及,是一张熟悉到令他心悸的脸庞。
少女的肌肤白里透红,宛如初绽的桃花,头顶扎着两个圆圆的发髻,显得稚气未脱。
五官虽未完全长开,却已隐隐透出未来的绝色风华,眉眼间尽是灵动与天真。
多塔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盖着的正是那张柔软的狐裘,雪白的绒毛在微风中轻轻颤动,柔软的触感和那一丝淡淡的香气,皆与记忆中无二。
他环顾四周,石壁陡峭,山峦连绵,漫天大雪纷纷扬扬,将天地染成一片银白……
多塔喉头微微滚动,指尖忍不住收紧了狐裘的一角,心头骤然翻涌起难以抑制的震动。
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喉,心中涌起一阵恍惚与难以置信。
这……怎么可能?
他定然还在梦中。
若不是梦境……他怎会回到与阿朝初见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