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定在五月底,所谓媒人六礼,也都一一过了,只是成亲当日,下了大雨。
初来乍到,因为没认识什么好友,再加上方文厚与葛伯阳在军中行走,疏于打点邻里关系,所以并无宾客上门,除了帮着办事的,出席的只有他俩。
然而,太守派人冒雨而来,送了贺礼,恭贺方武先女儿大婚。
次日,书心整理贺礼,却见太守送的竟是金玉玛瑙的礼具一套,丝绸锦缎数匹,另有银钱若干。
“郑太守为什么送这么重的礼?”
书心十分不解,方文厚说原本是熟识,又是娘亲本家,应该的,要她安心收下。
杨替一副见多了好东西的样子,无动于衷。
婚后两个月,轻易不受波及的鹤亭县和祥城,也都进入了征战范围,战事越加剑拔弩张,鹤吟郡年满十八岁的男子都被征兵入伍。
萧柘铁了心要拿下鹤吟郡,郑太守再不能偏安一隅了。
杨替开始辞别,主动要去鹤亭的营里做军医,“只是做军医,不是别的?”
他武艺高强,又在萧国受过训练,我不太放心。杨替却说只是军医。
怀疑,但又没有办法,只得叮嘱他:注意安全,得空了一定要回来。
医馆开了三个月,又关门了。
杨替一月回来一次,他一进家门,书心就扑到他的身上,紧紧抱着,生怕他瞒着上了战场,突然没了。直到闻见他的衣服上浓郁的药草气息,才安心。
有一日,从他身上闻到隐约的血腥气,便扒开衣服查看。
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似的,杨替主动扒开衣服,说他没有受伤,没有上战场。只是最近一战伤亡众多,他帮着处理残兵伤将,沾染了血腥气。
书心终于放下心。
“你不去跟着打仗便好,现下你不是一个人,我也不是一个人,我们还有个孩子,你不能像过去那样,净做些危险的事。”
他说好。
可她前一天才搂着他入睡,后一天就听说他死了。
从邻县赶回来,说杨替命不好,第一次骑马出去,敌军就射了带着火药的箭矢,他被迷了眼,让人砍下马。
火箭在人群中嘶鸣,烟雾缭绕,马群受了惊吓,他倒地不起,被马踩死的。
书心听的有些失神,总觉得这不像杨替。
他不贪生怕死,但也从来没想过建功立业,他只是想一起过清淡普通的日子,怎么会上战场杀敌呢?
葛伯阳听了方文厚的话,一点不觉得惋惜,反而大声称赞,“杨老弟是个好汉,冲入阵中,一刀一个,拿了十几条命,对方将领看不下去,那箭矢就是冲他来的。
你是不知道,都倒地了,还杀了好几个呢。十分勇猛。”
他这么形容,书心更是心疼难过,杨替他那么拼命,不可能是为了他自己。
是为了她,也是为了他们的孩子。
书心捂着肚子掉泪,葛伯阳又大言不惭,“这有什么好哭的,人嘛,总要死的。你死了丈夫,我死了夫人孩儿,正好凑一对,这不是刚好?”
她不理他,他还去问方文厚,“方大哥,你说行不行?我还不到四十,活个十年八年不成问题。”
葛伯阳总说疯言疯语,连方文厚也觉得他疯了。
双方僵持几个月,皆死亡惨重。
十月中旬,北州开始进入冬季。忠武将军下令,放弃攻打尚县,转而从祥城开始,全力进攻鹤亭县。
又一次血流成河。
鹤亭县附近水域,有稻田、河流、湖泊,平常有白鹤、白鹭歇脚觅食,秋冬季,它们南飞迁徙,书心却见留下的几只在红水里下脚。
浆洗衣物的木盆从手中跌落,她和星铭再一次相见。
他亲自带兵,越过白河,到了鹤亭。
郑太守重点防备城门,却忘了白河。
他见她大着肚子,脸上露出了然的笑
“退下!”
书心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挥退手下,独自与她相处。
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以后,她内心平静,没有一点惧怕。
“还是杨替的?”
他指着她的肚子,异常平静的说。
书心知道,他仍把果仁儿当做杨替的女儿。
当天晚上,郑太守被人射杀,方文厚瞅着复国无望,自绝于太守府。
葛伯阳临危受命,自称葛太守。
第二天,他领兵与星铭对峙,要把她要回去。
星铭不允,除非葛伯阳立即投降。
后来他们谈了什么,葛伯阳单独见书心。
“你的薛郎终于来了,再问你一次,嫁不嫁我,不嫁可要跟他走了。”
“但我得告诉你,你才来鹤亭,他就回到都城成亲了,贵妃做主,娶的是圣上的外甥女儿。”
“十六岁,脾气大的很,成亲三天,就拿鞭子把你薛郎抽了一顿,所以才被封了忠勇将军,来了祥城。”
这事他们早就知道了,方文厚知道,杨替也知道。
“不过成亲了,倒也没忘了你,他对新夫人说了,有一爱妾,已经生了长子,所以新夫人恼怒,他被打了也不还手。
你若跟他走,往后可要在那脾气大不容人的将军夫人手下讨生活了。”
说完这些,他就把星铭叫进来,要书心在他俩中间亲口说,现在是谁的夫人,怀的是谁的孩子。
书心说不出口。
葛伯阳那意思明显就是,如果不跟星铭走,就要她承认,孩子与杨替无关,与他有关。
否则休想留下。
杨替死了,父亲死了,书心又变成孤身一人,扛着个大肚子。她从离开星铭,就没想过再回去,更何况是以逃妾的身份。
但葛伯阳又是疯子,不管选谁,她都没有好日子过。
最终,书心拉着脸对星铭道,“如你所见,我和他五月底成的亲。”
葛伯阳顿时喜笑颜开,眉飞色舞,一张糙脸更难看了。
星铭不信,毕竟我曾无数次当着他的面,大骂葛伯阳,如今却说和他成亲了,还有了孩子。
他怎么会信!
“你不信也没办法,女人就喜欢我这样有男子气概的,不爱你这种小白脸。”
葛伯阳围着星铭转圈,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听说你爹新娶的夫人也是,你应该知道啊。”
生了及星,辛姨成了薛将军的继室,虽然引了贵族阶层一大波嘲笑,但将军的地位在那摆着,也没人当面说什么。
星铭压抑着怒气,似乎下一刻就要爆发。
葛伯阳够疯,所以什么都不怕,见星铭心里不痛快,反而去拍他的肩膀,
“男子汉大丈夫,心胸开阔一点,当年你害得我夫人难产而亡,一尸两命,今天拿夫人孩子赔给我,这不是和和美美吗?”
说起和和美美,葛伯阳又不住的感叹,“哎呀,正好你们想把鹤吟郡改名和州,那我不就是和州太守…刺史,多应景啊!”
下一刻,两人搂着在地上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