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娇吟满帐春。
自那夜之后,星铭更坐实了书心“狐狸精”的称号。
书心在军营行走,便被所有人躲着。
他们对她又怕又恨,恨她是敌人之女,怕她泄密,恨她在军营中享受荣宠,怕她给飞骑将军吹枕边风,发号施令。
杨替看在眼里,不禁怀疑他的判断,难道少将军派人去请,只是为了满足私欲,和将军无关吗?
夜夜缠绵,丝丝入耳,他值夜的目的难道仅仅为了防止别人误闯吗?
他隐隐怨恨起自己的选择,若是和邓卓一起去前线,起码可以眼不见为净。
可是转念又想,有些事进到了心里,以后不管是否亲见,都再出不去了。
*
“少夫人,军营重地,谨言慎行,免得士兵背后议长短。”
难耐的思考之后,杨替义正言辞不近人情地找准时机,提醒少夫人,“有些事,军营做不得!”
书心欻一下,脖子、脸颊红到了耳朵尖。
她说:“要你管。迄今为止,我只听过一个人议论,那就是你!”
书心想到他提醒士兵追她父亲的事,恶狠狠道:“管好你自己。”
可回到营帐里,她却不住的反思,今天士兵对她的偏见,一如婚后在少将军府。
星铭无所顾忌,她便得承受闲言碎语。
“去和你少将军说去!”
书心猛地拉开营帐,没头没脑冲杨替喝了一句,又缩了回去。
他一个大男人好意思提醒她,难道不能提醒星铭吗?
就算她的存在,干扰了星铭判断,但究根结底,还是他自己的选择。
凤娘不该骂她,士兵也不能针对她,若说责任,星铭第一。
最多,她劝说的态度再强硬一些便是了。
*
然而,顿军背水一战,双方僵持了一个月之久,战火、死亡、绝望,笼罩着晔水上空。
书心不出营帐,也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
两败俱伤,谁也没有战胜谁。
起先,星铭以为他会必胜,毕竟晔水的附近都是萧国的百姓,只要团结一致,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是他错了。
老百姓根本不在乎萧国还是班国,谁给他安逸谁让他安稳,他就接受谁的治理。
当了十八年萧国人,如今为了活命,又重新做回班国人。
“叛徒!都是叛徒!”
“我们的将士,为了维护自己的领地,出生入死,他们却蝇营狗苟,不知廉耻!”
星铭的骂声震天,有那么一刻,书心在他身上看见了薛将军的影子,也许他不是想成为将军,而是想成为他爹。
此时再面对星铭,她的情绪却万般复杂。
她懂那种无力和愤怒,懂那种用尽了力气却无济于事。仿佛从天而下一张大网,将所有人网住,不管你往前往后往左往右,不过是随网挣扎罢了。
这和晔水边网中的鱼虾有何区别?
星铭因此变得暴戾、暴虐,没日没夜的攻打,一轮又一轮的进攻,全军上下被折腾的精疲力竭。
晔水边寒潮重,早春仍是更深露重,往往而一仗下来,他便尤其怀念营帐中的温暖,更是想念香软的肉体。
“星铭,我叫人准备了热水,你沐浴解乏好不好?”
书心给他按着额头、按肩膀,温柔地照顾他的衣食住用,可厮杀惯了的他,早就杀红了眼。
“最近太辛苦了,泡澡放松,再好好睡一觉,明天当然有转机的。”
一个月来,她未听说父亲的消息,战场上,没有消息,说不定便是好消息。
“我听闻顿城那边也过得艰难,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星铭全身被温热的水冲击着,他舒服的眯眼,下一刻,眼眸张开,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温润如水的含情美目,变得阴翳凶残,书心吓了一跳。
“星铭!”
一声惊呼,她跌进了浴桶里。
拍打、恳求,无济于事,星铭如失魂般变得癫狂至极,对敌人的愤恨,却施加在了挚爱之身。
“救命!救命!”
欢爱成了凌虐,往日断断续续的呻吟,化作了惊恐之下的呼救。
“啊……”
杨替在帐外站立难安,正欲大步迈入,又听见一声熟悉的呻吟,他脚步一顿,掀开营帐的手终是收了回去。
凌晨的风声呼号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营帐里求饶的声音渐渐退去。
*
“来人,快叫大夫!”
少将军焦急呼喊惊动了守卫的士兵,他忙不迭进营帐查看,却被将军迎头掷来的杯盏砸中。
“滚出去,叫大夫来!”
一个月来,将军营帐由杨侍卫守值上半夜,士兵轮流值守下半夜,从没出现过意外。此时却见将军如此焦急,恐怕是和夫人有关了。
不多时,士兵带着军医复返,他小心的在帐外求见:“禀告将军,白大夫来了。”
将军不发话,谁也不能擅入。
白霄若背着药箱,站在营帐三步之外,脚下的地面被人踩出了一个浅坑。他朝着士兵摆摆手,让他站岗去了。
初上战场的将军,除了身体受伤,心理上也会逐渐暴戾,毕竟杀人非小事,恐怕飞骑将军也是一样,心关难过。
他踩在那个浅坑里静等,夜里微凉,耳边全是寂寥之音。忽然,他似乎听见营帐里有一些细碎的声音,似是衣物摩擦发出的。
下一刻,飞骑将军的声音传出来了:“白大夫,请入帐。”
*
白霄若不慌不忙的撩开帘子,他早就准备好了安神汤药,专治夜不能寐。
飞骑将军需要,他立时拿的出来。
可一进帐,他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
杯盏碗碟碎了一地,浴桶的水也溅得到处都是,床榻附近还有衣裳碎片,鞋靴被丢在远处。
白日里神采奕奕、生龙活虎的少将军,此刻无比后悔的守在床前,神情恍惚地看着被褥里的女人。
“夫人突然高热,快来看看。”
白霄若一走近,便嗅道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
再往床上一瞅,昏睡的女人只露出一张汗津津的小脸,白霄若心中一跳,他好像明白自己为何而来了。
被褥的缝隙露出一截皓腕,白霄若自觉切脉,只是那片青紫,叫他眼皮一跳。
怪不得啊,将军不是没有异常,而是将压抑着的暴戾发泄到了夫人身上。
只是,这也太残暴了!
白霄若眉头微皱,便听见将军问道:“她……怎么了?”
这声音又是说不出的低哑,白霄若暗暗感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但他深知话多死的快的道理,略过萦绕在营帐的异味,迅速写了药方。
“禀将军,夫人神疲乏力,身体虚劳,又惊吓过度,邪风入体,致使发热,并无性命之忧。在下开一副补血益气的方子,不足半月,便可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