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铭醉得走路不稳,却还认得出身边之人。
他抓着石管家的胳膊抱怨:“老头子这是最后一次自作主张,最后一次,以后再瞒我,我,我,我以后也不听他的了。”
石管家不住的心疼:”少将军,还……还有夫人呢……”
书心一走进,便听见石管家这么说,她心里一阵柔软,起码还是有人认可她的身份的。
“石叔,我来吧。”
书心凑到跟前,忽略那难闻的酒气,小声哄道:“星铭,是我,听话,回去了。”
星铭眯着眼看了她一下,裹着白狐的裘衣,一脸温柔的哄他,除了阿娘还有谁?
于是星铭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傻笑,双臂不自觉伸出来抓她的手搂她的腰,嘴上还嘟囔着“听话、听话,星铭听话”。
书心那些气愤,又因这缠着她的傻笑着的醉鬼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心疼。
“杨替,带少将军回去。”
这短短的几个字,杨替就意识到少夫人和出门时候不一样了。
他默不作声的从灰子手中接过少将军,和少夫人一人一边扶着往回走。
少将军身形高大,又死死搂着少夫人,几乎所有的重量都压过去,她小小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了。
杨替用力一提,将少将军整个人都扯到自己这边,“少夫人,我一个人就行了。”
而他一接手,秃子灰子便闲下来,石管家一时之间也无话可说,最终还是沉默了一瞬,才吩咐道:“把祝得福带回少将军西厢住一晚吧。”
*
石管家的那句“夫人”,说的本是当初的将军夫人,星铭的阿娘。
当初将军夫人缠绵病榻,最惦记的就是幼子的平安。
将军是个大老粗,除了打仗就是打仗,偏偏夫人一个名门淑女,要嫁与这样一个粗人,平日里聚少离多不说,见了也是两看生厌。
唯有膝下的孩儿,对她真心实意。
石管家本是将军的人,自然为将军着想,不止一次与夫人的侍女吵架争执,那时三凤还年轻,争不过他还气得吧嗒吧嗒掉眼泪。
后来就是跟着夫人多年相处,慢慢也理解了夫人的辛酸和为难,心自然偏向夫人这边。
当初从潶州到晔城,他是极其反对的,但夫人一意孤行:“我在这边没什么,星铭总不能一直待着这里,何况我身子本就不好,若是我走了,星铭一人孤零零的。去了晔城,至少有亲人伴着。再说了,将军再粗枝大叶,但他自己的血脉总归是不一样的。”
而她去世前,瘦的皮包骨头的手指,摸着少将军的头,有气无力的安慰:“好孩子,以后要听爹的话,阿娘要变成星星了,以后会在天上看着你的。你要好好睡觉,好好吃饭,听你爹的话,好好长大……”
夫人去世,少将军要打杀大夫出气,他自然当仁不让。
将军得知后为时已晚,便打伤他一条腿,作为惩罚。
石管家无话可说,心甘情愿。
可将军那时明明搂着少将军,说“阿娘去了,爹不会离开你,永远都只有你一个孩子。”
但如今呢,少将军还记得那话,将军自己却是记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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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心不知内情,便以为那句夫人说的便是她。
而后星铭撒娇说听话,又黏着不松手,更是叫她心中熨帖不少。
待走了几段路,书心才隐隐听见这会被杨替架着星铭,嘴上又重复着“他再生一个,再也不用管我了。”
原来,他喝酒是抱怨将军和辛姨。
书心一时间想笑,将军和辛姨感情深厚,生个孩子有什么不好,不过也是,星铭独子被宠了那么多年,突然有个年幼的弟弟或妹妹分宠,一时受不了也理解。
于是她不顾他呕吐的秽物难闻得直冲天灵盖,耐心地拍打他的背,搂着他的身子小声安慰。
“星铭,没事的,没事的,我在这呢!”
书心看着杨替将星铭将送到榻上,然后才叫清雾去端醒酒汤。
她忙里忙外,杨替也不闲着,帮她端热水。
“少夫人……”
她拧着热水浸湿的手帕,试图给少将军擦脸,不曾想被他胳膊一挥,整个人便被撞得后退,几乎站不稳。
杨替慌张的虚扶了一下,见她躲过了少将军无意识的攻击才松口气。
“少夫人,我来吧。”
他是侍卫,伺候人的活计不如秃子灰子灵活,但跟着少将军多年,这种事也没少干。
“不用,东西放下,你下去吧。”
星铭神志不清,又吐个不停,书心也没心思避嫌或怎样,她一心想的是照顾好星铭。
他口中的抱怨和呓语,她都听在耳朵里,尤其是他醉眼惺忪一看见她,便抓着手搂着她的腰含糊的喊着“书心姐姐”,她更是丢不开手。
“真是个醉鬼。”
书心嗔怪着给不清醒的星铭擦脸,心道,不清醒的时候,他倒记得她是谁。
杨替看着夫妻二人举止亲密,好似确实没他可做的事,便识趣的退下,只在见到清雾端着醒酒汤进去时轻点一下头,算是打个招呼。
少夫人无怨无悔照顾少将军,这样的场景,他连续看了小半个月。
起初邓卓说少将军和少夫人你侬我侬他还心中不适,一到夜里看见这些便有阵隐隐的快意甚至窃喜,起码少夫人,她不必……
其实他不笨,也不傻,记性更是好的惊人,武术招式他学一遍就记住了,医案草药他也过目不忘,所以对少夫人说过的忠贞专一的话记得清清楚楚,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少将军却不懂得“莫待无花空折枝”呢?
难道是因为他见多了不在乎,还是已经得到了就不珍惜吗?
杨替从少夫人的院子出去,拐到了侍卫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