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晔城内。
天上白云飘飞,街道上人声鼎沸。
一个瘦猴儿似的破落少年,抓着一根破竹竿,走街串巷。
见到了男女老少他都要调笑几句,不是东家娘子的贴身衣物被风刮掉,便是西家院里的果树被人摘走,好不容易到了街口,看见一老头张望着寻人,张口就是一记输出。
“老张头儿,你家孙儿又丢了吧,再不找回来,明天拜堂可没有新郎了。”
他嘻嘻一笑,伸出一张细爪,道:“半张胡饼,告诉你他到哪了。”
那老张头从怀里掏出胡饼撕了一半,重重压到瘦猴儿手上,“说吧,是不是倚红楼?”
瘦猴儿急速接过,狠狠咬上一口,笑嘻嘻道:“老张头儿,那地方你也去过?哈哈,逗你呢,你孙子叫我在这等你呢!”
老张头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直接猴口夺食,转身就喊着“造孽”,颤悠悠跑去找人了。
眼瞅着老张头走远了,瘦猴儿才探着脖子一喊,“出来吧,你爷爷走了。”
旁边小巷子立即走出来一个身形鬼祟的少年,骂骂咧咧:“你哪能叫瘦竹竿,应该叫瘦猴儿,猴精、猴精的。”
瘦竹竿也不多话,张手就要收取报酬:“新郎倌儿,别废话,半只鸡拿来。”
“给你给你。”
少年将一团东西塞过去,浑不在意道:“去碧云阁这事,千万别给我抖落出来。”
“不说不说。”
他成亲前一天去碧云阁找相好,他才不管,若不是看在烧鸡的面上,谁愿意搭理他?就是可怜嫁过来的外地小丫头了,造孽呀!
瘦竹竿感叹两句,又夸赞自己真是人好心善,然后才揭开纸包狼吞虎咽,没一会儿,便咬的满嘴流油。半只鸡下肚,人窝在墙根的凉阴处闭眼小憩。
“你就是瘦竹竿?”
“何人扰小爷清梦?”
瘦竹竿眼睛一眯,是个气派的瘸腿老汉,一身簇新的料子,后头还跟着个小厮。
他支着胳膊,头都不抬:“来找小爷做事,没有鸡鸭羊肉,免谈!”
说完瞧也不瞧,又闭上了眼。
瘸腿老汉也不气,自顾说道:“都说你瘦竹竿全晔城最熟悉,给你半天时间,在东边给我找一处宅子,看着是独门小院,够两人住即可,实际上不便生活,若是找得到,少不了你的好处。”
瘦竹竿翻了个身,并不在意:“说空话、画大饼的人小爷见得多了,想找小爷做事,必先拿出一半好处来。”
瘸腿老汉无法,只得派小厮过去现买,瘦竹竿一看,顿时笑弯了眉眼,大声喊着:“去飘香阁买。”
然后朝着瘸腿老汉嘿嘿一笑:“飘香阁轻易吃不得,我瞧你有些本事,应不介意吧。”
待小厮将飘香阁的烧鸡送来,瘦竹竿立即换了一副模样:“这位大爷贵姓?可还有其他需求?要知道,城东平民众多,街道不同,小院也各有千秋呢。”
瘸腿老汉想了许久,才憋出一句“打眼望去,叫人挑不出毛病即可。”
“好嘞,您就等着吧,不出两个时辰,小爷给你打听得清清楚楚。”
瘦竹竿一走,小厮立即上前,小声问道:“石管家,将军的吩咐,如此行事……”恐怕不妥当吧。
“多嘴!将军若有不满,我自可应对。”
石管家恨恨的想着,那个杜娘子阴魂不散,十多年前就闹得将军夫妻不和,现在竟然又追到晔城来了。
方文厚那事闹得那般大,全国上下几乎传了遍,即便将军,也不能多有牵扯。
他不屑和小厮解释,阴沉着脸吩咐:“等着听信,找到了,让他带着进去,你不必出面。”说罢拖着自己那一条残腿,拐着回去了。
*
黄昏时分,天上像打翻了红颜料,云彩红艳艳一大片,美的惊人。
书心听着阿娘吩咐,收拾了衣衫发型,又找了清水洗了把脸,扫去一路风尘。
“看着也像个普通人家的小娘子了,便如此吧。”杜以珺满意,这才进城。
书心不解:“阿娘,我们今天怎么和以前不一样?”
过去她们混进城去,曾改头换面、乔装打扮,不乏装作乞丐、流民,或者混进大队伍里的。
就是换上男装,假意是八岁少年也曾有过,唯独没有今日一样,又是考校诗词,又让她说说如何提笔作画、怎样故作大小姐姿态。
这般异常,闹得书心一路忐忑。
她还不知进城一事铁板钉钉,生怕有人查了身份给赶出去,近十年不曾安心读书作画,哪有心思去管那些不能吃喝的东西。
*
好在惊慌失措,却是有惊无险。
晔城不像别处,压根没人在意她二人的身份,顺顺利利进了城。
“阿娘,我……”
想说些什么,见阿娘双目扫过,书心立即闭了嘴。
在外流浪这么多年,她早就清楚阿娘的脾气,看起来温柔贤淑,实际上说一不二。
不该她知道的,就是问死、哭死、闹死,阿娘都不会多说半个字。
*
二人才进城没个一息半息的,一个乞儿模样的人,吊儿郎当地从墙根处缓缓走来,书心见那人一身破烂,瘦的跟鬼似的,朝她越走越近,吓得又“阿娘,阿娘”叫着。
“杜娘子和方娘子?”
“正是。”
书心躲在阿娘身后,听她淡定道:“房子找好了?”
乞儿随意打量了一下,衣裳不新,但洗的干净,人也不邋遢,是个讲究人,便道:“东街平巷,一只烧鸡,凡巷半只,要哪个?”
不过十来岁,却如此老道,说的话也奇奇怪怪,书心听得甚是不安:“阿娘,他是谁,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下一刻,却听阿娘轻柔的解释:“别怕,是晔城的房牙,提前为我们找了合适的住处。”
乞儿嘿嘿一笑,“房子不是我找的,是瘦竹竿找的,我把你们带过来,一个铜板,他过会儿带你们过去,还要一只烧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