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他…真的没事吗?”
申屠看着眼前这个将自己满口塞满,却仍不住往里填的小光头,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云飞扬不把他直接绑了,甚至杀了。
“放心。灵山竟然敢让这个小和尚临凡,那他便绝不会是眼前这般简单。”
云飞扬神色轻松,只眼中不时闪过的精芒,却让申屠知道,他心中定然已有谋划。
买回来的粮食,分到了村里每一个人的手中。而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的精粮,每家每户俱是在今天晚上放开了肚子,大吃一顿。
冷英的妻儿,与这个小和尚一样,吃的不亦乐乎。而云飞扬两人以及冷英本人,因为心里头装着事,胃口都不大。
一桌子的白面馒头,再配上些山间野菜野味,直将饿了不知道多久的玄音小和尚吃得肚皮滚圆。胸前挂着的木鱼,也被顶起来好大一截。
待得桌上饭食一扫而空,小和尚玄音这才仍有些意犹未尽的放下手中的筷子。艰难地站起来,双手合十,神色很是庄重的给众人深施一礼。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款待,小僧食肠宽大,叫施主们见笑了!”
小小的人儿努力装出的郑重,再配上他清秀的面庞,圆鼓鼓的肚子,倒是让冷英的妻子好一阵稀罕。
“小和尚,方才我见你抓起桌上的兽肉就啃,却是不怕违反清规戒律吗?”
以冷英众人的手段,想要在这群山之间猎杀些野兽自是不成问题。只是据他们说,山间虽有野兽,却也有妖邪出没,是以除非实在没办法,否则他们也极少进山。
今日云飞扬买回了粮食送与他们,他们也自不好意思再只用野菜招待,便在申屠的陪同之下,一道进山猎了头大鹿。
因为是冷英招待他们,所以这一头大鹿精华最好的部分,都分到了冷英手上。
方才众人吃饭之时,云飞扬却见玄音小和尚不但不曾像他见过的僧侣和尚一般不吃荤腥,反倒是对桌上的鹿肉情有独钟,好大一份的鹿肉,倒有过半进了他的肚子。
玄音正因为方才躬身行礼,而觉得腹内饭食反冲上喉,难受得紧。听得云飞扬如此一问,便强压下喉头鼓胀,反问道:
“施主何来此言?世间万物天生地养,俱有其命数。今日这生灵为施主所捕,沦为席上肴,便是它的命数。
小僧吃它,便是顺天命而行。即便有些罪孽,也只落在施主等人身上,与小僧有何干系?况且餐前,小僧已然为它超度了一番,绝不至让它心生怨气,凝而不散,变作害人的鬼怪。”
“……”
小和尚一脸正色地说出罪孽只在他们身上,着实是让云飞扬说不出话来。
反倒是冷英听闻此言,大笑道:
“小娃娃说的对。我等凡人靠山吃山,山间野兽自也是山林所养。而山中野兽多不胜数,今日却单单只抓了它,当然是它的命数。哪里有什么罪孽可言。”
冷英的赞同,却没有让玄音有丝毫的‘该是如此’的神色,反而转头便道:“施主,小僧法号玄音,并不是小娃娃。”
见冷英面上多有尴尬,申屠轻声笑道:
“玄音小师傅倒是正经。不过你说命数,却不曾想过,若是今日我等不来,这鹿又岂会遭难?是以若有罪孽,却不能怪到他们身上,全是你我三人之过也!”
小和尚一听此言,心中暗一琢磨,苦恼道:
“若是施主这般说法,倒也没错。只是你我三人不都是为天命所制,方才相会在此?师傅说过,世间万事均由天定。一饮一啄,便是天数。所以归根到底,却仍是这只凡鹿命中注定该有此劫。”
申屠还欲再言,却被云飞扬拦了下来。这个问题实在是无穷尽,便如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般,谁说都有谁说的道理。
云飞扬方才之所以有此一问,乃是因为在阴界之时,他记得阴界的佛门修士是忌荤腥的,而眼前这个天界灵山下来的小和尚,却与之不同。
此刻听得玄音所言,似乎在天界,佛门修士是不忌荤腥的。难不成天界的佛门和阴界的佛门竟然有这么大的区别?!
“这么说,你师傅也是吃肉的不成?”云飞扬不跟他辩道理,只想知道是天界所有的佛门修士都是这样,还是说只是眼前这个小和尚如此。
玄音见云飞扬提起师傅,立时嘟着嘴闷声道:“师傅和师叔、师伯他们都是不吃肉的。只是告诉我不必忌讳,施主可知道是缘故?”
好嘛,呆萌小和尚竟然也是独一份!只是你反过来问我,我却怎么知道你这个小东西有什么古怪!
若非是玄音眼中仍是纯净无邪,云飞扬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刻意来难为他了。
“我不是你佛门中人,怎么会知道你佛门的规矩。你还是回头问你师傅吧。”
“可是…可是我师傅不见了……”
玄音顿时想起了师傅,脸上满是委屈,明亮有神的眼睛一眨一眨,豆大的泪水便似泉涌,抽噎不住。
对于云飞扬来说,什么血腥都见过,也都习惯了。唯独最见不得妇孺孩童垂泪。这个世界有神通绝顶的仙魔,反倒更是凸显了这些弱小的无奈。
眼见眉清目秀的玄音无声默泣,虽心头算计不会就此作罢,但也不会再在此时发难。
“我们带你去找师父可好?”云飞扬心中微叹,转而温声一问。
小和尚登时抬起头,吸着鼻子道:“施主所言当真?”
“我说话,向来没有假的。只是我却不知道你师傅在哪,若是这般漫无目的乱转,只怕想找到是极难的……”
“不怕!来前小僧曾听师傅他们说,是要去找此界帝君。所以施主只需带我去见这位帝君,我便自能找到师傅!”
果不其然,只要通过这个涉世不深的小和尚,便能得知佛门其他人的去向。帝君?定是这小孩子将人界皇帝当成了天帝那样的无上帝君。
既然小和尚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地,那说不定也还知道些别的!
“如此,那你可知道你师傅找此界帝君所为何事?”此时的云飞扬,便如一个批着羊皮的狼,一步步想从小家伙口中套出有用的消息来。
可惜止了哭,只鼻头眼眶仍自发红的玄音,除了知道他师傅要去哪里,其他却是一概不知。
不过,这却也让云飞扬心中莫名松了口气。
他之所以会把玄音带回来,原因有二。
一,则是想通过他,找到佛门此次降临人间的其他佛门修士。二,则更是想从佛门修士口中探知天界的佛道两家,究竟来人界所谓何事,又是否与阴界有关。
若是玄音真的知道所有事情,那得了消息的云飞扬,或许直接便会一团忘川水,将之直接渡化。且如果他们此来真是为了对阴界不利,云飞扬绝对会以雷霆手段,直接将他们击杀!
眼下既然他不知道,那云飞扬便也不会在此时对他下手。万一如同极幽宫那些人一样,小和尚的师傅身上有玄音留下的魂灯、命灯一流,岂不更是打草惊蛇?
既如此,那便还是先装装好人吧。
玄音再三确认云飞扬当真愿意带他去找师傅,这才破涕为笑,口中连声称谢不提。
回转阴界之事暂缓,但云飞扬却也不会再在此地久留。人间皇帝自然是在京城,那明日,便带着玄音往京城去吧!
冷英虽然不太明白云飞扬和小和尚所说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也猜到他们是要走了。而且极有可能是往京城去。
心中犹豫不决,思量了许久,方才在妻儿都睡了之后,不知从哪里取了一个箱子出来。
“仙师,你们可是要往京城去?”
云飞扬见他手里拿着箱子这般问,心中一动,却是有些不敢相信。
“既是答应了玄音,明日我们便启程去京城。正好我到京城也还有要事。”
冷英点了点头,嗫嚅了片刻,终是下定了决心。
双手将手中小木箱子捧过头顶,直接跪倒在地,朗声道:
“仙师于我等有救命之恩,冷某无以为报,本不该再有他求。但重命在身,实不得已。特斗胆相求仙师,将此物交予太子殿下!”
说来,云飞扬和冷英相识还不到半个月。从来都不曾想过,冷英竟然会把皇后托付给他们的至宝拿出来。
虽然云飞扬到现在也不相信这盒子里面的东西,真的会有拯救人界苍生的威能。但为了这东西,冷英他们硬是躲藏了十年。就算里面是一块破石头,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无上的至宝。
“你我相识时日短暂,这又是你身负的重任。却如何便能放心让我转交?你便不怕我贪图宝物,自取而走?”
冷英头也不抬,声声掷地!
“仙师本就有无上神通,仙家至宝无数,哪里会贪图我等凡人之宝。何况仙师见那凉州城邪神害人尚且出手相援,又怎么会因私心而吞没这事关天下苍生之物?!
冷某一介凡夫俗子,受先皇后大恩,负此重任。夙兴夜寐,不敢放松半分。一众兄弟与我一般,哪里有本事能面见太子,将此物交还。
不怕仙师笑话,若是只我们这些人,那便是死也要完成主人所托。但如今人人皆有家小,实在难再当此大任!
还请仙师念我等之难,助我等一臂之力!我等上上下下,定将给仙师立下神位,日夜供奉!”
云飞扬心下了然。这些忠义之士,为了一句嘱托,等候十年。可世间局势,却是越来越严峻。
白龙一既然将这事告知了那个灵妃,那若是冷英等人所言属实,则还会有更多人,前来寻他们的麻烦。
云飞扬两人身有神通,看着又是正气凛然。与其将东西拿在手中,不知道保不保得住,还不如赌一把,托请云飞扬将东西直接交上去,也算是了了心中愿望,日后能够过上安稳的日子。
既然冷英都这么说了,相识一场,云飞扬也正好要去京城,帮他一把,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既然如此,那我应下了!这东西,我必完完整整,亲手交给皇朝太子。你起来吧!”
接过盒子,给冷英郑重一诺,便算是将此事接过在身。
掂了掂手中的分量,云飞扬发现并不如何沉重,更似空盒一般,笑问道:“这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竟有拯救天下苍生之能?”
冷英方站起身,听得此问,神色一正,沉声道:“人皇母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