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骁终于按耐不住地站起身来,目光飞快地在徐舟野掉落的衣袖处停留片刻,紧接着在那些多嘴之人的脸上迅速扫过。
众人只觉得一股寒意扑面而来,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见帝王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的外袍。随后疾步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外袍披在他的肩上,动作轻柔得好似生怕会弄疼对方似的。
然后,他缓缓转过身去,再次将冰冷刺骨的目光投向那些刚才还在喋喋不休的多嘴之人。
“赵德全。”楚云骁的声音不大,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奴才在。”赵德全连忙躬身应道。
“妄议皇室,该当何罪?”楚云骁面沉似水,冷冷地质问道。
“回陛下,当诛!”赵德全深知帝王的脾气,不敢有丝毫怠慢。
楚云骁微微颔首,表示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接着轻启薄唇说道:“嗯,那就一个不留。”
“是!”赵德全领命之后,立刻挥手向旁边的侍卫示意。那些训练有素的侍卫们立即行动起来,如狼似虎地冲向那群多嘴之人。
人群之中顿时一阵骚乱,尤其是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自视甚高的高门子弟,此刻更是吓得脸色惨白。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挣扎、求饶,都无法改变既定的命运。侍卫们毫不留情地将他们一个个拎了出来,拖到了大殿之外。
“陛下饶命啊!”
“陛下开恩呐!”
求饶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但楚云骁却仿若未闻,他一脸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没有泛起一丝波澜。
对于这些胆敢冒犯皇后的人,他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就这样,在一片哭喊声中,侍卫们将这群人逐一拖出了宫殿,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之外。
此时的大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仅仅只是因为自己不经意间的一句失言,竟然会招来如此杀身之祸。
“一个两个的莫不是疯了!”丽嫔低声呢喃,满脸惊愕,那表情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之事,她的心间更是隐隐泛起了些许心虚与不安之意。毕竟,眼前这场面实在超乎常理。
姜太后与贤妃以及卫芙同样是一脸的错愕,她们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楼台中央的那两个身影。
而楚云铮则震惊得瞳孔都放大了几分,然而在那惊讶之中却又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艳羡之意。
清禾原本紧绷的神色顿时松了下来,看向徐舟野时眼角处微微泛着泪光。
一旁不在状况内的楚鹤远一脸茫然,他疑惑地转过头去看向十安。此时的十安神情无比凝重,那张原本清秀的面庞此刻布满了深深的担忧之色。
一下子处理掉那么多个家世显赫的人,怕是会对帝王的声誉造成影响。
徐舟野一时也被这场面怔住。
适才还叫他回去休息的人,这会就发了疯似的大开杀戒。
他缓缓抬起头来,与帝王的视线交汇。
楚云骁微微垂下双眸,直直地凝视着身前的人。那双平日里平静如湖水的眼眸里,此刻满满的都是柔和之意。
他似乎是在用这样的眼神告诉对方:“你若是心中有所想,只管去做便是了。”
仅仅就是这么一个眼神,原本忐忑不安的徐舟野,那颗慌乱躁动的心竟在此刻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
他的眼角瞬间荡漾开一抹笑意,如同夜空中突然绽放的烟花,璀璨夺目。
然而,这抹笑意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他便收起笑容,重新恢复成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接着,他转动眼珠,用自己那双冰冷得能让人寒毛直立的眼眸,无情地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继而,他挺直身躯,一脸沉静地高声言道:“今日,我索性将话与诸位挑明。徐锦无惧任何人以任何卑劣手段对付于我。但是,你们当中有些人可得好好思量一番了。我是大魏入了宗祠、敬告先祖的皇后,现在是,将来也永远都会是!只要我尚在人世一日,这后位便一日属我一人,任谁也休想动摇半分,更别妄图染指!”
楚云骁听完这一番话后,唇角的弧度明显上扬。
而这时,徐舟野毅然转过身来,对着他和太后恭恭敬敬地屈身跪地,缓声道:“徐锦自知此番行为有损皇家颜面,特在此恳请自罚禁足于凤鸾宫一月,并诚心抄写佛经,以示忏悔。”
姜太后刚从震惊的余韵中缓过神来,这会便听到皇后自请自罚,不由又是一惊,略带无措地将目光投向皇帝。
只见帝王上扬的嘴角不知何时沉了下去,眼底是骇人的情绪在翻涌。
过了半晌,楚云骁才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薄唇轻启:“不必。”
未能得到准许,徐舟野作揖的手一顿,需要再次开口说些什么,手臂上便传来了一股温热。
只见帝王抬手将他轻轻扶起,“此事错不在你,无需你自罚。”
徐舟野再次愣了下。
他都当众做有损皇家脸面的事了,此刻不做做样子怕是说不过去吧?
楚云骁看出了他的顾虑,抬眸冷眼望向众人,“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还未从方才的惊愕中回过神来,便被如此皇帝威胁,一时间面露苦色,哑口无言。
见无人敢接话。
楚云骁垂眸对着眼前的人轻声说道:“有朕在,他们不敢有任何异议。”
徐舟野愣愣地点头。
姜太后后牙槽都要咬碎了,却还要一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时,她注意到徐舟野那破烂不堪、完全不成体统的衣袖,眼中流露出一丝关切之意。她轻声对徐舟野说道:“皇后先去换身衣裳再来吧。这附近有几间休息的宫殿,那里有临时备用的衣物,距离近,让熟悉那儿的宫人带你去便是。”
徐舟野微微颔首,目光始终在帝王身上。
楚云骁给予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徐舟野这才行礼告退。
当他转过身去,迈着沉稳而有力的步伐越过丽嫔身前之时,那犀利的余光幽幽地朝着丽嫔瞥了过去。
只见他的眼底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一般,冰冷之意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冻结成冰。
这般森冷的目光,不禁让丽嫔心中陡然生出了几分畏惧之感,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而另一边的卫芙几乎要气得当场发疯。
可不禁想到自己当时被打得惨不忍睹的模样,又不好直接发作,只能气急败坏地把心里的妒火强行压了下去。
见徐舟野渐行渐远之后,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娇艳欲滴的唇角悄然扬起了一抹极为浅淡、难以被旁人察觉的笑意。
紧接着,她回过头来,向着身后那位乖巧伶俐的婢女递去了一个眼神。
那婢女心领神会,当即盈盈福身行了一礼,然后在众人毫无注意之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原地。
下了楼台之后,徐舟野面色沉静如水,不紧不慢地跟随着前面引路的宫人向前走去。
他们穿过一道道曲折蜿蜒的回廊,走过一片片繁花似锦的庭院,一路上沉默无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也不知道究竟走了有多久。
跟在徐舟野身后的清禾渐渐地感到有些不安起来,她那颗原本就忐忑的心此刻愈发慌乱。
终于,她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虑,快步走上前去,压低声音轻声问道:“殿下,奴婢这心里慌得厉害,总觉得这件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呢。”
徐舟野听闻此言,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只是淡淡地微微点了点头。他那双冰冷锐利的眼眸始终凝视着前方那个引路的宫人,口中缓缓吐出四个字:“静观其变。”
经历过刚才那件惊心动魄的事情之后,此时的徐舟野似乎对后面即将可能发生的种种变故更加无所畏惧了,尤其是楚云骁给予他的肯定。他心想,大不了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局罢了,又有何惧?
只不过,看着眼前这个宫女引路时的模样,却是让人忍不住心生疑窦。
她时不时地扭头朝徐舟野这边张望一下,那神色之间分明夹杂着些许的心虚和慌张。
只要稍微留心观察一番,便能轻易看出此女定然是心中有鬼。
正想着,旁边端着茶点的婢女匆匆走了过来,对着徐舟野福身一礼,紧接着脸上露出一抹紧张之色,声音略显颤抖地道:“殿下,奴婢肚子难受得紧,急需去方便一下。可否劳烦清禾姑娘帮奴婢把这些东西送到福寿台去?”
听到这话,徐舟野微微偏过头,目光先落在清禾身上,而后又移到这名婢女身上,略作沉吟后说道:“清禾,你代她跑一趟罢。”
“殿下......”清禾闻言,面上立刻浮现出浓浓的担忧神情。她心里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直觉告诉她这件事绝非偶然,倒更像是有人故意要将她从主子身边支开一样。
然而,徐舟野却只是微微一笑,宽慰道:“没事,本宫换一身衣服便来,不会耽搁太久。”
清禾望着自家主子那一脸笃定的样子,虽然心中仍有些疑虑,但终究还是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应声道:“是。”
随后,她便接过婢女手中的托盘,朝着福寿台的方向快步走去。
*
这边,姜太后丝毫没有受到方才之事的干扰,反而心情愉悦至极。她面带微笑,目光流转之间,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狡黠。
就在此时,众人只见商九步伐稳健地走来,他左手稳稳地端着一个托盘,右手则紧紧按住一名内侍。
那名内侍面色惨白,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待到他们行至楼台中央,商九先是松开了手,然后恭恭敬敬地躬身行了一礼,朗声道:“启禀陛下,不久前属下偶然间撞见此内侍鬼鬼祟祟地前往映柳湖,似有不轨之举。属下觉得事有蹊跷,便悄悄跟了过去,竟发现他正欲要将此物点火销毁。好在属下及时阻止,并将其带回,请陛下明鉴!”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将托盘中的东西呈献于御前。
那托盘之上所放置之物,正是徐舟野先前被损毁的礼服。
一旁的内侍见此情景,赶忙走上前来想要接过托盘呈递给帝王查看。
然而,他刚刚迈出一小步,就被楚云骁果断地挥了挥手制止住。
紧接着,楚云骁缓缓站起身来,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一步步走向商九。
来到近前之后,他微微俯身,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起那件锦服。
他仅仅只是扫了那么一眼,便轻而易举地看出,眼前这件衣服的制式竟然跟他此刻身上所穿着的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只见其上面精心刺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金凤图案,而这金凤的绣纹恰好与他身上那件服饰上的金龙遥相呼应、相得益彰,仿佛它们天生就是一对完美的组合。
楚云骁那向来冷峻如寒星般的眼眸之中,此时竟罕见地流露出一抹淡淡的温柔之色。
然而,这一丝温情转瞬即逝,快得让人几乎难以捕捉到它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紧接着,他微微转过身去,向着站在一旁的赵德全不动声色地使了一个眼色。
赵德全心领神会,立刻加快脚步走上前去,与商九一同小心翼翼地将那件华丽无比的礼服缓缓展开来。
当在场的众人亲眼目睹这已然制成的衣裳与当今帝王身上所着之物如此相似之时,先是一阵惊愕,随后又在一瞬间恍然大悟过来。
尤其是当他们注意到那衣袍下方竟然有着一块明显被汤汁沾染过的痕迹时,更是对之前发生的事情有了清晰的认知。
要知道,这一点恰恰与苏明之前所言分毫不差!
此时此刻,楚云骁犹如高高在上的神只一般,以一种睥睨天下的姿态俯瞰着正跪倒在地、浑身颤抖不止的内侍,他那低沉而又冰冷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传来一般,令人不寒而栗:“朕只许你一次开口的机会。”
内侍战战兢兢地磕头,嘴里哆哆嗦嗦地应道:“是……是……”他边说着,边微微抬起头来,目光迅速地瞟向一旁的丽嫔。
就在他刚要接着往下说时,丽嫔突然猛地开口说道:“你可得想清楚了再回话,若有半句假话,那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直直劈在了那名内侍的心间,瞬间将他吓得肝胆俱裂、魂飞魄散。
他整个人瘫软在地,面如死灰,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是……是梁司衣。梁司衣指使奴才这么做的。”
听到这话,楚云骁面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冷冷地下令道:“去,把梁司衣带过来!”
而此时坐在后面的姜太后,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
此地乃是她举办寿宴之所,本应是一片欢乐祥和之景,皇帝不仅大开杀戒还在此处审问起案子来了。
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刻和地点处理这些事情,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
想到此处,姜太后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怒气,但碍于场合,她也只能强压下心头的不满。
而这边的贤妃,微微皱起眉头,神色凝重地用余光瞟了一眼身旁的丽嫔。
只见丽嫔低垂着头,双手紧紧攥着帕子,似乎有些不安。
贤妃心中冷哼一声,对于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她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从种种迹象来看,此事定然与这个丽嫔脱不了干系。
她深知皇帝心思缜密,刚才之所以没有当场发作,想必是趁着众人不注意的空档,悄悄让身边的心腹之人去查探真相了。
是想等到拿到确凿的证据之后,再堵住那些悠悠众口,好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一想到这里,贤妃不禁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
回想起方才帝王对待皇后的态度,贤妃心里越发觉得不安。
即便有时候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皇帝也总会想尽办法为皇后开脱,甚至不惜为其制造出一些所谓的“证据”。
就像上次容玉安那件事一样,原本至关重要的证物竟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了。
这其中到底是谁动的手脚?要么是皇后所为,要么就是皇帝有意偏袒皇后,故意将证物藏匿起来。
经过这么多日子的观察和揣摩,贤妃也总算是看清楚了。
皇帝对皇后的感情,与他对待其他嫔妃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这一点正是贤妃最为烦躁且痛恨的地方。
她不甘心自己一直被皇帝冷落,更不愿意看到皇后独得恩宠。
若是有让皇后翻不了身的机会……
贤妃眸光微动,悄悄瞥了一眼怒意正升的帝王,最终敛下眸来。
此刻形势不容乐观,还是暂且按兵不动,不要轻易去掺和这场风波,免得引火烧身,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继续冷眼旁观着事态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