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握钱袋的老夫人被堵得无言以对,面色尴尬。
顾玥萱瞧见屠苏博怀抱着一堆脏衣裳,正打算前往河边洗涤,便立刻提议:“房内木桶里已经盛满了烧得恰到好处热水,你大可在屋内清洗。”
时光流转,转眼已入十月,微风之中透着丝丝寒意,即使是钢筋铁骨,也难以承受冰凉的水温。
屠苏博的第一反应却是疑惑地询问:“我不是告诉你等我回来再担水吗?你一个人去了?”
“哪有。”
顾玥萱笑意盈盈地回答:“是旻飞代劳去的。”
“放心吧,二叔和三叔的洗漱热水也已经准备妥当,你只管洗漱完毕,出来即可用餐。”她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份贴心与关怀。
在屠苏博一时的困惑中,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巧妙地指派屠苏旻去挑水,不由得愣了片刻,随即哑然失笑:“好吧。”
他动作敏捷地整理好自己,头发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就匆匆走了出来。此时,顾玥萱正在翻炒着菜肴。
锅中翻滚的是各色蔬菜,切成细碎的小丁,再加上几瓣拍得碎碎的蒜末和适量的盐,只需在锅里翻炒片刻,就能成为一道简单却可口的配菜。
屠苏博主动将菜肴端上餐桌,尚未落座,便看到黎氏红着眼睛走了出来。
“父亲,母亲,三弟今天不能出来用餐了,你们先吃吧。”
老夫人忍不住询问:“他怎么了?”
黎氏忍了许久的泪水在这一刻决堤,她捂着嘴巴,哽咽着说:“三弟今天去砖窑搬砖,累得浑身皮肤都磨出了青紫,肩膀和手上的肉都被磨得血肉模糊,到处都是一片触目惊心的伤口。”
“他疲惫到了极点,一进屋就倒头睡着了,我……”
“我实在不忍心叫醒他。”
“你以为只有三弟承受不住这样的劳苦?”
余氏不甘示弱地冲了出来,尖锐的声音响彻屋内:“二弟全身几乎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能看见的地方不是青的就是紫的!他手上那个巨大的伤口,我擦了半天的血都止不住!”
“这样的折磨,哪里是常人能够承受的?!”
顾玥萱将盛好的饭放在席兰芳的身边,碗底轻轻在桌上磕碰,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连她的声调也显得有些沉闷。
“是啊,常人是难以承受这样的痛苦,那么,难道只有屠苏博一人能够承受?”
她目光闪烁,带着一丝讥讽地看着那些心痛不已的婶婶,语气中带着一丝深意:“看来在两位婶婶眼中,屠苏博根本不是人,他是应该受尽折磨的牲畜?”
黎氏错愕地回答:“我并非那个意思。”
“那么三婶究竟是什么意思?”
顾玥萱想到屠苏博那总是沉默寡言的样子,心中不禁有些气愤,她说:“二叔和三叔今天才刚刚开始劳作,就已经大喊受不住了,那屠苏博连续去了两天,怎么不见他哼哼唧唧地抱怨?”
“婶婶,屠苏博并非铜墙铁壁,他也是肉体凡胎,做着同样的工作,难道谁不知道疼吗?”
当屠苏博自己出去搬砖时,每一双眼睛都像猎豹盯着猎物一样紧盯着他,唯恐他少干一点,私吞一点。
如今轮到自己,就开始觉得辛苦了?
真是痴人说梦!
顾玥萱对庭院中弥漫的沉闷气息视若无睹,神情泰然自若地将盛满米饭的碗递给了屠苏博。
“劳累了一整天,是该进食了。”
“你们今日共同努力,赚取了二十一文钱,明日祖母会再分发一些资金以资补贴,到了夜晚,就能让你们品尝到荤腥佳肴,今日就先将就一下。”
屠苏博从不挑剔,他低头便开始默默地吃饭。
而他裸露出的手腕以及手心手背,随处可见的是破损的肌肤,被水浸泡过的伤口呈现出苍白,皮肉翻卷,情形之惨,令人不忍直视。
黎氏原本打算出来痛哭一场,意图借助老夫人对屠苏霆的疼爱,得以摆脱这个折磨人的工作。
然而,谁能料到顾玥萱竟然如此坚韧不拔?
面对老爷子和老夫人阴沉的脸色,她面色变换不定,话语难以启齿,而余氏也被气得呼吸急促。
顾玥萱的反击坚决而毫不留情,她拿捏分寸的技巧也恰到好处。
二叔和三叔没有出来吃饭,她就特意拿了两个大碗,将饭菜分别盛好,此外,还有一小碗她从菜园子里采摘的菜。
“三婶,这个菜叶磨碎后敷在破皮的地方,可以止血镇痛,屠苏博昨日回来我就是这么处理的,效果颇为显着,你待会儿给三叔敷上,别让他因为疼痛耽误了明日的劳作。”
“二婶,二叔的饭在这里,记得带进去啊。”
她做好了这个体贴的举动,然后朝着放下饭碗,面色不安的席兰芳递了一个眼色。
“婆婆,你在菜园子里劳作了一整天,早点带着弟弟妹妹进屋休息吧,洗碗收拾的事情有三婶负责。”
席兰芳胆子虽小,但优点在于服从安排。
眼看着唯一一个容易被操控的“软柿子”也逃进了屋内,余氏气得冷笑连连。
“好哇,我真是小看你了!”
“伶牙俐齿,确实不凡!”
顾玥萱微笑道:“二婶这话是什么意思,屠苏博和两位叔叔现在可是家中屈指可数的经济来源,我只恨自己照顾得不周全,生怕某一天断了收入,全家人就要被迫忍受饥饿的折磨。”
她的话音刚落,原本已经积累了满腹不满的老夫人也只能将责骂吞回腹中。
付出辛劳受点罪没什么大不了的,全家的温饱才是最重要的。
在面临能否填饱肚子的威胁时,心疼似乎也就不再重要了。
顾玥萱对此并无太多的惊讶之色,她端起一只小碗,轻描淡写地说道:“走吧,我帮你敷药,毕竟明天你还得为养家糊口而辛勤劳作。”
屠苏博默默无言,便跟随她步入了马厩。
门扉闭合之际,屠苏博略显疲惫的面庞上,不禁泛起一丝调皮的趣味。
“你在家里的一天都做了些什么?”
仅仅一天的功夫,这些人为何就变得如此顺从了呢?
顾玥萱取出一个小木杵,开始研磨碗中的草药,她轻蔑地冷笑一声:“我说话分量自然轻,但祖父金口一开,那就是圣旨。”
毕竟,那是老人家的亲口规定,谁敢拂逆?
至少在目前,这些人绝对是不敢的。
屠苏博未曾料到她能说服祖父,稍作停顿后问道:“你和祖父事先商量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