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包子攥着烫金录取通知书的手微微发颤,十六年的光阴碎片突然在脑海中轰然重组,前世的记忆碎片猛地袭来。
记得了,都记起来了。
前世,母亲诀别在大货之中,自己被人拖走的那一刻,父亲正身着喜服,在张灯结彩的高堂之上与平妻对饮合卺酒,觥筹交错间,欢声笑语。
丝毫没人注意到,武威侯的侯爷夫人葬身火海,小世子,不知所踪!
那时他才八岁,却在一瞬间看透了人心凉薄。
而这一世,十岁那年,父亲才将温柔的阿姨领进家门,都以为他不懂,可他比谁都清楚,谁对他好,谁不是真心的,他门清儿。
婶婶曾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
“包子啊,没出息的孩子才守着家里这点儿地方打转。好的家庭是跳板,将来的路,得自己闯!
叔叔更是豪迈地拍着他的肩膀。
“想上学,就跟着你婶好好学;要是想当兵,叔叔手把手教你!大胆去拼,有我们在,你放心!”
太爷爷太奶奶更是带他去了储蓄所单独开了一个户头,将所有归属于他的钱全都存了起来。
“乖孩子,别担心,这些都是给你的,谁也拿不走。”
其实,他们都多虑了。对于父亲的再婚,顾包子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这一等,竟等了整整六年。
在他的认知里,男人续弦不过是寻常之事,可这一世叔叔与婶婶携手相伴、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深情,却如同一束光,照亮了他原本灰暗的认知。
站在庭院里,婶婶家的双胞胎弟弟们一如既往的缠着他,大人们都在笑着商谈如何给他办一个升学宴,太爷爷甚至转过身偷偷的流泪。
只是有时候早起梳洗的瞬间,望着镜子里一身运动服的自己,依稀还会有点恍惚,总能想到那个戴着金丝冠、绣着金线蟒纹襕衫的自己。
听到“包子”这声呼喊的时候,耳边还会回响那一声声的“世子!”
恍若隔世。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衣角,突然触到布料上的褶皱,就像触到了前世掌心那道永远无法愈合的烫伤疤痕。
八岁那年,母亲原本是抱着他一起投火自尽的,烈火焚烧的瞬间,火焰灼伤皮肤的时候,他还在哭喊,他不明白,也不理解。
为什么平日里最疼他的祖母,会隔着朱漆大门喊着\"孽种不配入顾家门\"。
明明前一天,祖父母还抱着他说些城里的乐子,父亲在一旁悠哉的喝着茶,母亲在一边浅笑。
只一晚,他就从高高在上的武威侯小世子,变成了人人喊打嫌弃不已的小乞丐。
他真的不懂。
直到多年之后,在破庙里遇见他的太子表舅,他才明白,原来皇帝为了给心爱的丽贵妃之子腾路,竟默许太子谋反的罪名扣在亲儿子的头上。
父亲娶的平妻,正是丽贵妃的亲侄女,选在外公承恩侯一家 满门抄斩的日子成亲,也是武威侯对丽贵妃的投名状!
\"包子,电话!\"
室友的喊声将我拽回现实。听筒里传来阿姨的声音,说今晚炖了莲藕排骨汤,让他别忘记回家一趟,还叮嘱他将没洗的脏衣服带回去。
握着话筒,忽然想起前世母亲寻死前,最后一次给他梳头的场景。
她的玉簪掉进铜盆,在水面荡开的涟漪里,我看见她眼底满是泪水,院子里的下人全都不见了踪影,全都去了前院,为新夫人进门做准备。
孤儿院的三年,他总在午夜梦回时看见母亲被火舌吞噬的身影,还有火烧一半,自己被生生推走的场景。
时常蜷缩在草堆里呓语。
“阿砚乖,娘你别走!”
直到某天夜里,大雨磅礴,他躲在破庙里躲雨,碰见了一群黑衣人,打头的男人掀开斗篷的瞬间,他“哇”一嗓子的哭了。
“表舅,你没死啊!”
再回京城时,护城河结着薄冰。
他坐在马车里,透过雕花窗棂看见顾家新宅的飞檐,那曾是属于他的屋檐,也是他和娘的家啊。
登基大典那日,龙袍加身的表舅握着他的手走上台阶。
父亲和祖父被侍卫押在丹墀下,他们的白发在寒风中凌乱,眼神里的惊恐与八年前母亲叩门时的冷漠如出一辙。
望着他们颤抖的膝盖,忽然想起前世母亲抱着他跪在雪地里,额头磕出血印的模样。
\"包子?你怎么不说话?\"
阿姨的声音带着担忧。
“是病了,还是受欺负了,你和阿姨说,咱们顾家可不是好欺负的,你要是不方便和我说,我让你婶婶来!”
电话那边的阿姨,声音里满是急切,回过神的他,轻轻地笑了。
“没事,妈,我在想,妹妹喜欢什么礼物呢!”
电话那边猛地爆发一声激烈的爆鸣声。
“顾烈,包子喊我妈妈了,啊.......”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该上课了!
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血洗皇城的早上,表舅将象征储君的玉珏放在他的掌心时,丽贵妃满门的哭嚎声穿透重重宫墙。
他想起叔叔教自己练拳时说的话。
\"拳头要硬,心要热。\"
这话与前世表舅教他握剑时说的\"剑锋要冷,血要烫\",竟莫名重合。
可他不是前世只有表舅疼爱的顾砚了,这一世,他有顾家所有人人的疼爱呢!
这一刻,他终于的释然了。
抬眼望了望阳光,那一抹温暖让他彻底的明白,他的人生,已经崭新开始启航了,
过去,终究是过去了。
室友猛地撞了下他的肩膀。
“顾包子,快,要迟到了!”
“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