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正义不为所动,像一只被吓傻了的鹌鹑。
谢文林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老弟,其实你不该说这个话,我很想知道你怎么下这个台。”
谢伟豪也走上前来,指着白正义大声嘲讽道:“你生气又能怎样?”
白正义站起身,摇着头笑了笑,脱掉外套,递给了范可可,然后直接揪住谢文林的衣领,抬手就是一巴掌,很响亮,响到台上的五人清晰可辨。
谢伟豪愣住,手还停留在荧光马甲口袋里,保持着拿烟的动作。
谢文林带来的人都愣住,谢文林自己也愣住,在江北混了这么多年,被人拿枪指过头,被人拿刀戳过下巴,还从来没被人当面扇过巴掌,哪怕大哥谢文庆发了脾气也只是踹自己两脚屁股。
谢文林怒火攻心,猛地站起身,一把抓过桌子上的啤酒瓶,冲着他的脑袋砸去,白正义一脚蹬在他的胸口,谢文林飞出去老远,正好砸在一拥而上的几人身上。
白正义将手里的烟头往地上一弹,直接迎着人群冲了上去,依旧是老招式,老套路,干净利落的一拳一个。
谢文林一共只带了五个人,地上躺了六个,包括谢文林自己。
谢伟豪不知道是不是脑子不太灵光,五六个壮汉都被白正义一人干翻,依旧不管不顾,张牙舞爪地冲上来,结果也被白正义一脚踹飞。
卡座上众人一脸淡定,除了张着嘴巴的范长安和瞪大眼睛的安娜。
江涛若无其事的喝着啤酒,经历过绑架的江心,神经也大条得多,抱着膀子,差点要鼓掌,李世宇瞥了一眼站在附近的小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除了刚才的混战,范可可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看白正义的‘打戏’,方才被人撕破羽绒服的不愉快早已烟消云散,差点跟着江心一起鼓掌。
内场经理站在不远处,脸色煞白,也分不清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不是真大佬,一时间根本不知道应该帮哪边,只好站在原地,继续‘脸色煞白’。
从先前爆发冲突就一直没舍得走的围观群众终于等来这‘一出大戏’,地上躺着的大光头戴着金链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而白正义就完全不一样了,不仅长相阳光帅气,打架的动作也是干净利落,拳拳到肉,一个打6.5个,丝毫不落下风,就连往地上弹烟头的动作,都不知道暗地里迷晕了多少香汗淋漓的小女生。
白正义自然而然的被众人自动脑补成了惩奸除恶的大英雄。
舞台上早就停止了演奏,乐队五个人全都伸着脑袋看向这边,这时主唱突然冲下台,从箱子里翻出一把小提琴,回到麦克风前,面对四人使了个眼色,四人立马会意。
主唱捏着琴弓充当临时指挥棒,指向萨克斯,萨克斯手鼓着腮帮开始起调子,指向弦乐二人,吉他手和贝斯手改扫弦为指弹,然后指向打击乐,鼓手轻踩底鼓踏板,最后收起琴弓,拉响了手里的小提琴。
虽然只有五个人,规模有点小,乐器也差了许多,但不难听出这是贝多芬的《降e大调第三交响曲》,又称作《英雄交响曲》,沉郁缓慢而庄重的前奏立马让酒吧里的气氛变得压抑和肃穆。
谢文林咬着后槽牙,用手撑着地板,艰难的坐直身体,死死盯着白正义,咬牙切齿,怒目圆睁。
白正义走到谢文林旁边蹲下身,说道:“是不是觉得很憋屈?是不是在想怎么报复我?”
谢文林把后槽牙咬的咯吱作响,没有吭声。
白正义没有继续羞辱他,从兜里摸出烟,递了一支过去,谢文林歪头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依旧不接。
白正义笑了笑,凑近他的脑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得到的声音说:“你想要报复我,那就硬碰硬,没有任何问题,我的厂就在惠安老工业园,但你要是继续玩那些下三滥的手段牵扯到我身边人,我可以保证你整个谢家一个都留不住。”
白正义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你不一定会信,但我劝你最好憋住,只要敢玩下三滥的招数,不管是你的手下,还是林登,或者是你的小侄子,我全部算到你头上,快五十岁的人了,也吃穿不愁,希望你热血上头的时候,能认真考虑考虑后果。”
说完,白正义将手里的烟再一次递了过去,笑眯眯的看着他。
事不过三,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舞台上的交响乐演到了第二乐章,鼓点逐渐密集,萨克斯的音域跨度变大,节奏慢慢加快,人们变得紧张,悬念如同冰雪消融后的嫩芽,茁壮成长。
谢文林年轻的时候就已是江北鼎鼎有名的滚刀肉。
在出名之前,谢文林为了帮别人要债,在债主家门口睡了一个礼拜,饿了啃馒头,渴了喝自来水。
债主急眼了,拿刀捅了谢文林的大腿,谢文林拿装馒头的塑料袋把伤口扎起来,硬是在门口又睡了一夜,第二天开门看到谢文林面无血色,脏兮兮的褥子被染红了一半,债主怕他死在自家门口,吓得立马借钱把债还清。
还差八个月就满五十岁的谢文林,突然觉得自己老了,虽然他依旧不觉得面前这个年轻人是自己的对手。
但胸口的脚印和脸上火辣辣的巴掌让他不得不相信,不得不接受现实。
谢文林足足沉默了两三分钟,白正义一直保持着递烟的动作。
看着白正义脸上始终挂着春风和煦的笑容,想到自己马上念高中的儿子和刚学会骑车的女儿,谢文林松了牙根,缓缓伸出手,接了烟,叼在嘴上。
白正义有些意外,但没有表现在脸上,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大拇指拨动滑轮,打火石瞬间冒出火花,火花又变成一株跳动的火苗,火苗靠近烟头,谢文林深深吸了一口。
白正义笑了笑,站起身,冲他伸出一只手,谢文林犹豫了一下,伸手握住,被白正义一把拉起来,二人就这么握着手,相互凝视。
第三乐章是戏剧性强烈的变奏曲,小提琴的长弓变成跳弓,吉他的和弦变为两个,乐曲节奏时而欢快、时而诙谐、时而轻巧、时而活泼,场间的人们仿佛看到了英雄不计前嫌,大反派痛改前非的电影场面,众人心中响起救赎的赞歌。
白正义凑近了说道:“还是那句话,你想要报复,别玩下三滥的招数,硬碰硬我全都接下,但你要是想衣食无忧,颐养天年,那我正月十五之后照样给你送雪茄。”
说完白正义拍了拍谢文林的胳膊,冲身后挥了挥手:“走了。”
卡座上的李世宇等人一齐起身,拿上包和行李,陆续走下台阶。
主唱看到英雄转身离场,一扬琴弓,直接变奏第四乐章,从欢快变为激越,从诙谐变为高亢,从轻巧变为炸裂,从活泼变为磅礴。
慷慨激昂的交响乐再一次点燃了在场年轻人的热血,零零星星有人鼓掌,三三两两有人欢呼,随着鼓手猛地一锤吊镲,后台dJ顺势推上音浪,现场逐渐演变成一场盛大的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