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俐鬼伸头从窗户里朝外看，直至看不见贺图的身影了，他才老实的坐下装死，在刁钻精的目光里，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
“小五你怎么打算的？”刁钻精小心的问陈幺娘，他本想问贺图什么意思的，又看伶俐鬼把话题转了。
陈幺娘没说话沉默的倒着茶水。
“小五我错了，我……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背着二哥他们……”
“你没错，错的是我，我不应该跟你们裹的！”
陈幺娘重重的放下茶壶，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伶俐鬼说道，眼里是前所未有的冰寒冷漠。
伶俐鬼张了张嘴面色发愣，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说什么好了，小五好像真的生气了。
“小五，老四知道错了，他真知道错了，他打小什么脾气你知道的，他跟老三就爱跟人逞凶斗狠，为着这，我跟你二哥不晓得打了他们多少顿，大哥保证他不再犯……”
“迟了大哥，真迟了！”陈幺娘苦笑一下打断了刁钻精的话。
“你们知道贺图今儿来什么目的吗？”
“不是交换条件的吗？”刁钻精皱眉道。
“他的话你们听了还真信？他是来威胁我们的，怪我！怪我上了他的套！我大意的把阿娘亲自送到他手上了，”陈幺娘说完脸上都是烦闷。
刁钻精眼里都是惊愕，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贺图的话。
“四哥不是喜欢打打杀杀吗？明儿收拾收拾索性去姐妹湖住下了，我陪你去，五年内在姐妹湖立不住脚，你跟我直接死湖上喂鱼吧！”
陈幺娘不耐烦的扫了桌上糕点盘子，落地的碎盘子飞溅的到处都是。
“什么意思小五？贺图让你做什么了？我找他去……”
伶俐鬼猛的起身暴怒的要走，刁钻精眼疾手快的拉住人呵斥。
陈幺娘抄起手边的茶杯用力砸伶俐鬼。
“大哥放开他，让他滚出去，成事不足 败事有余，滚出去了睁大眼睛看看，什么是天外有天。”
伶俐鬼愣愣的看陈幺娘，她眼里的怒意是恨不得活吞了他，他一甩手挣开束缚，满身煞气的下楼找贺图去了。
“小五……”刁钻精担心的喊了一声。
陈幺娘手撑着眉头闭眼好一会，再睁开时已不见任何怒色了，哑声说了一句。
“让四哥去看看别人的厉害，对他未尝是一件坏事，大哥我们以后不用成亲了，你回去准备一下，我跟贺图明天成亲用的东西。”
“你说什么？贺图？你疯了吧小五？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刁钻精拍着桌子吼道。
“那大哥你有更好的办法吗？”陈幺娘直视刁钻精问道。
“眼下除了跟贺图成亲这个办法，你跟二哥还有什么好办法，可以保四哥和我阿娘无忧的？”
刁钻精一拳捶在桌面上，双拳变得血肉模糊，眼眸里压抑的愤怒。
“他反正也活不长了，再说我跟贺图成亲了，还能名正言顺的，带四哥接手贺图的势力和东西，我们必须为自己寻条路。”
“成完亲当天，我跟四哥就去客马林，大哥别告诉任何人我去客马林了，包括唐凤池都不能知道，到了那，我就以夫君派我的名义，收拢贺家的所有生意和人手，我要他后悔拉我进漩涡。”
“小五何必要走到这一步路？大不了我们什么不都要了，大哥陪你回去做水鬼，”刁钻精伸手握住陈幺娘的手，他甚少看她疲惫的模样。
“我们想退也得有路才行，四哥犯蠢进了贺图的套，咱们现在面临两难的境地，贺图今儿找我来，名义说的好听，把船场给四哥，让我们把落岭谷给他。”
“实际是，他要我们替隐退避走的贺家人，出面争出事后的船场，然后等贺家缓过风波了，再把争来的船场干干净净还给贺家。”
“那时候什么都给贺家了，我们两手空空的，拿什么抵抗这几年得罪的仇人？”陈幺娘严肃的反问刁钻精。
“他做梦……”
陈幺娘冷笑着再次打断刁钻精的话。
“他一点都不是做梦，我如果不答应他，四哥明天就能死姐妹湖上，紧跟着就是年前走的阿娘阿兄他们。”
“他们全都在贺家人手里，我们现在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没有一点退路可言，成亲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好破解办法。”
刁钻精脸色铁青的厉害，“这么看贺图早就布置了算计咱们。”
陈幺娘晃着茶杯里的茶汤，茶底有一点茶渣怎么都晃不出水面，她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他敢对我们做初一，我不会吝啬做十五，贺家有见识有能力的人不多，贺图说白了是将死的人，再蹦哒也就这样了，我现在是他的娘子，他的一切都是我的，他要是敢对咱们往死了下手，我就让整个贺家死绝。”
“我跟四哥离开后，大哥直接来茶楼丢开寨子，不要有任何的动作，三哥该跑船还是跑船，寨里的鱼胶生意暗中重用娄长青。”
“至于贺图分给你的鱼胶生意，全部挪来茶楼接手做，把武平安悄悄的调回来用，武管家是寨里老人，他儿子得重用了，他自会对你扒心扒肝的。”
“那干娘她们怎么救？终归在贺图手上不是个事，不行我让老二想法……”刁钻精轻轻握紧茶壶盖。
“阿娘那边不用你们操心了，我会想办法解决的，大哥只要撑到二哥回来接手茶楼，你再想法拿到寨里的贺家人户籍，”陈幺娘说的特别模糊不清。
刁钻精眸光一亮随即归于平静。
“我知道了，我现在回寨里准备一下，明天你们就在寨里成亲，以后你就跟他回茶楼安心生活。”
“嗯，”陈幺娘声不高的答应好。
刁钻精走前想说什么，嘴都张了却什么都没说出来，最后黯然的下楼离开了。
伶俐鬼火冲冲的追到船场茶楼，揪住贺图的衣服，二话不说握紧拳头就打。
小二们一拥而上要教训进来的伶俐鬼。
贺图抬手挥退了小二们，伶俐鬼打他的一拳，被他轻轻松松的托住了拳头，然后给卸了力抬脚给人踢老远。
伶俐鬼被踢的半天都起不来，他坐在地上眼里闪过吃惊，贺图竟然有不弱的身手底子？
贺图在乌溪府的老爷里，算是少有的儒雅温和人，他每每行走出去，都给人一种满腹斯文的好脾气模样。
他其实挺有才华的，自有记忆上芙蓉船了后，贺家对他的培养，严格按照六艺标准要求来的，但他亏在出生没法走仕途。
贺家不是个例对他如此，贺家是对每一任家主都是是如此，什么出口成文章，抬手搭满弓，脚踏烈马，头戴纱冠，他每一样都可以信手拈来。
贺图冷冷的看着地上的伶俐鬼轻蔑道。
“你也配跟我动手？你们几个里也就陈幺娘，能跟我说上几句话，你晓得你为何来教训我吗？”
“我要是你，大概齐，会在你大哥的羽翼下躲起来了，早无颜出来晃荡。”
贺图缓步走到伶俐鬼跟前，踩住伶俐鬼的腿居高临下看他，他见伶俐鬼眼里都是桀骜不驯的狠劲，笑了笑。
“你不服是吧？我便让你看看陈幺娘为什么不敢对我造次，也要你看看，我贺图即使失势了，也依旧能让你们兄弟活不下去，不是在湖上跟人打打杀杀就是悍用。”
贺图说着解开了袍子，青墨花纹的衣服落地，白色内衬衣被带的松散了，一瞬间伶俐鬼的眸光黯淡了，贺图同样是满身的伤疤，那些伤口模样他都熟悉，都是勾刀留下的痕迹，比他的严重很多倍。
贺图精壮的腹肌皮上，伤疤叠伤疤非常的狰狞可怖，双臂从肩膀到手腕六寸距离处，就像被剜了无数块肉的底座，坑坑洼洼的都是暗红色。
“看到了吗陈重？我在客马林湖上立号的时候，你还拖着鼻涕被你大哥抱着呢，你用了我给的便利，还敢对我挥拳？”
旁边的小二们无声上前，捡起地上的衣服给贺图穿戴好，对地上的伶俐鬼挺不看在眼里的。
湖上勇猛的人多的是，有能耐活下来的才是爷们，伤疤算什么？搞得跟谁身上没有似的。
贺图扣好毛领拿下脚，瞥了一眼伶俐鬼。
“我要是陈幺娘，早就舍了你们，教不上路的人无药可救，不过也感谢你们冲动悍勇，你们要是听话了，她早就跑的摸不到边儿了。”
“她的确很聪明，但她也为义气所累，把他撵出去，”贺图说完甩袖子背手进房间了。
伶俐鬼像是被抽魂了一样，被小二们推搡的扔出来，陈幺娘打着伞站在雪地里看他们行事。
“呦小五东家！快请……”
“今儿还允许你们叫我一声小五东家，明儿你们就该改口了，叫我夫人，贺图的夫人。”
“谁要是喊错了，我当场打烂你们的嘴，呶，你们撵的陈重，明儿开始就是你们的小四舅爷，”陈幺娘说完掸了掸身上吹的雪片子。
小二们睁大眼睛满脸震惊，他们听到了什么？
大……掌柜的夫……人？忙不慌的互相对看，同时看扯出来坐地上的伶俐鬼，齐刷刷的伸手拉伶俐鬼起来，七手八脚的帮他拍身上的雪，结结巴巴的赔错道。
“四……舅爷您没事吧？你看雪天路滑你也当心些，楼里有上好的药膏，小的这就给你拿去，”一个小二找补说完，其他小二哄一声跑没影了。
陈幺娘上前查看她四哥，确定没问题了对没跑掉的小二笑道。
“告诉贺图，明儿一早去百花寨迎娶我，他要是误了时辰不来，我可能会做出他害怕的事来，四哥咱们走，”陈幺娘握住伶俐鬼的手打着伞准备走了。
小二瞠目结舌道，“可……可我们大掌柜有亲事了……”
“他就是娶了仙女，也得给我休了腾位置出来，他贺图的娘子只能是我，这是我的原话带给他，明儿娶我怠慢委屈了我，你让他掂量掂量。”
陈幺娘不愿意说废话了，牵着伶俐鬼不快不慢的走了。
贺图打发走伶俐鬼，生了一个火盆打算烧些不能见人的东西，火盆刚生旺，伙计火急火燎的跑上来，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怎么回事？规矩都不懂了？”
楼里伙计脸上都是难言的表情，又看贺图的脸阴沉了，硬着头皮垂首回道。
“小五……小五东家，让大掌柜明儿一早去……去百花寨迎娶她，说你要是误了时辰，她会做让你后悔的事。”
“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明天干什么去？”贺图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跟小五东家说大掌柜有亲事，小五东家说，你就是娶了仙女，也得休了给她腾位置，你的娘子她做定了，还要大掌柜别怠慢委屈了夫人。”
伙计说完欻一下就跑了，都不等贺图反应过来便没影了，他怕不跑快点，他会变成大掌柜手里的肉饼，人刚跑到一楼喘气，二楼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一楼的伙计们互相对看，非常有默契的各自找事假装忙死，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或者给个金山让去楼上通报，他们都不会搭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