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元宵节,泾阳府;
“公子贺图来信了,”宣义急匆匆的拿着信进屋给凤池,脸上都是不同以往的兴奋表情。
凤池看宣义的笑意心头一动,脑子里似有什么炸花了,他目光倏然亮了一下接过信,求证的看宣义。
“是的公子,是宫里的信,大小姐入椒宠了,”宣义极力压抑着喜色说道。
凤池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忐忑不安,慢慢的拆开信,从很厚的一封信里,抽出一张与众不同的信笺,他眸光都舍不得移开的看信上的字,生怕有一个字错漏了。
“公子怎么说?”宣义小心翼翼的问道。
“长姐要我耐心的等一年,景王爷的粮饷差办的极好,眼下王爷得等一个捷报的机会,本来不需要等这么久的,偏柳家老夫人年夜宴上说错话了,惹得皇上心生不悦失了机会,”凤池说完亲自把信丢火笼里烧了。
宣义张了张嘴以为自己听错了,脸上都是愤怒的不解。
“柳老夫人莫不是老糊涂了?她一辈子见过多少家夫人,进过多少宫门深院,岂会无端端的说错话?”
凤池没说话,看着火笼里的火舌吞噬信笺,火影倒映在他的眸光里,慢慢的熄灭成灰烬与炭灰融为一体,他背手身姿笔挺不弯。
宣义从背后看他公子模样,默默无言的不再多嘴说话了,他已经有好一段日子没看见公子害怕了,也感受不到公子的想法,公子的背,已不如从前那般宁折不弯了。
“对呀!她一辈子朝会过多少次年夜宴,怎么会临老了说糊涂话呢?”
“糊涂到被太后当面责骂,连累家里女眷不能成就好姻亲都无所谓,无非就是不愿意绑各位王爷的船,想把柳家摘出去,”凤池说完转过身看宣义笑。
“我真为母亲不值!当年她但凡再决绝点,长姐的路都不会这般艰难。”
宣义蜷缩的手动了动沙哑道,“夫人当年也是没办法……”
“怎么会没办法呢?无非是真的情动遮目了,分不清她姑母说的真假承诺,母亲当年为那人做尽打算,多年后轮到他为母亲的女儿做些什么,他却默许了他夫人宫宴上的做法,他早不似当年的柳适宜了!”凤池脸上都是嘲讽的淡笑。
“公子,柳家既已用这种方式摘柳家,那崔家是不是也要抽身了?”宣义紧张的问道,眼里是止不住的担心。
“崔家不用想了都是,这就是命阿义,我跟长姐做了所有能做的,剩下的结果你也看到了,”凤池身上不见任何情绪波澜了。
“公子别气馁,贺图不是在全力帮我们吗?我们慢慢的图谋也是一样的,公子你这么聪明肯定……”
凤池像是听了好笑的话,扯嘴笑了笑平静的打断了宣义的话。
“阿义你还有亲人在吗?要是有亲人就提前安排好,至于贺图他们,没出事的时候肯定会帮咱们的,出事了他们会第一个抛弃咱们。”
“以后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你别傻傻的妄图救我了,你们都救不了我,你记得替我好好的照顾阿娇。”
“我在百花寨时,陈刁分给我不少钱,那些钱我都留着没有动,回头你拿着放好了,见到阿谨了分给他一份,他陪了我很多年,身上的每一处伤都是为我而伤的。”
“那时候没有了我,我相信你们肯定能生活的很好,记得找个喜欢的地方活,别想着报仇那些飘渺的东西,我们姐弟与母亲都不值得你们如此。”
“对了阿义,如果运气好能给我收尸的话,就把我挫骨扬灰了,你不扬就埋在乌溪府西码头也行。”
“唐凤池生来就是一身污糟,活在世上唯一的念头,就是做霁月公子,可惜!他从西码头上岸那刻开始,他就做不了端方清明的公子了,离开了别让他邋遢的变样了。”
“公子……”
宣义翕动着嘴角嘴巴一张一张的,眼泪落的奇快无比,他不知道公子到底遭受了什么折磨,他只明显感受到了公子不愿别人碰他。
“人活着时总要为身后事打算安排,别哭了,堂堂七尺男儿哭的很丑,你明儿悄悄的离开回去安排家人,”凤池拿出帕子给宣义笑道。
宣义接过帕子拼命的张嘴呼吸,像是离水的鱼缺了氧气,好一会才缓过来,他垂首任由眼泪落在地上,嘴里声音很沉稳的回道。
“我没有亲人了公子,我跟阿娇是都孤儿进的崔家,当时是专门为夫人培养的,我们会一直陪着公子的,公子你想喜欢小五姑娘就喜欢吧!我现在帮你找她去……”
凤池拉住宣义的手臂,眸光寂寞清冷的说道。
“阿义你不了解孤独的人,我跟拾露都是孤独的人,我则是属于溺水的那种,遇见任何萤光都拼命吸上去。”
“拾露的孤独,是和乌溪坡及陈刁与我们都无关,是她的脑子特别孤独,谁都吸引不了她,谁也走不进她的心里,那孤独感是与生俱来的,她跟寿喜玩乐开心一时,过后很久都缓不过来,别去给她添麻烦了。”
宣义听完凤池的话,心中满是酸涩难忍,却也知道很多事难以更改,他只能默默点头表示记下了。
几日后乌溪府传来消息,景王爷即将代替皇上出征,若得胜归来,必定在朝堂之上站稳脚跟。
凤池看着手中信久久沉默不语,天黑提笔写了一封信唤宣义送出去了。
……
十五日后,船场茶楼二楼;
“景公子,泾阳府那边六公子送来信,建议你最好拿到虎符,至于代征还是不去的为好。”
贺图说完从花缸里搬出木箱子,沉沉的放在桌子上,打开箱盖,里面是尘封的账册。
“这箱子里的东西,是六子寄存在我这儿留给景公子的,言明景公子来了务必交给你。”
“六公子感谢景公子的援手之情,他深知他姐姐如今在宫中的处境,离不开景公子的关照,若是王爷想拥有大捷之功在身,这账册对景公子或许有些用。”
景王爷手抚在泛黄的账册上,兜帽遮盖了半张脸看不清表情,只能从气息上感知一两分的微妙。
“他有没有说虎符如何名正言顺拿?”
贺图听了赶紧从袖子里拿出信,双手奉送给景王爷阅看。
“六公子的意思,粮饷可以适当的顺着他们的意,边关也不必每仗必捷,景公子可以挑些自己想要的,剩下不能留的,都交由陛下做主,陛下看见账册了,总不会置之不理吧?”
景王爷一把握紧信沉默良久,啪嗒一声盖了木盒盖子。
“告诉他,让他好好为本王效力,日后事成他想的本王都准了。”
“草民这就派人接六公子回来,让他亲自与景公子细说……”
“不必了,你派人去知会他一声,本王过几日要回盛京,会路过泾阳府歇脚,船的事定在什么时候?”
景王爷轻轻的对暗处招手,暗处出来一个麻溜的人,轻巧的抱着箱子隐了。
“草民预计定在八月份,船场一直都有国公府的人,草民不敢过于明目张胆,八月份唐三公子会来一趟乌溪府,那时候安排船的事是最合适的,”贺图微躬着身子回答。
景王爷手敲在桌子上沉思片刻,嗤笑一声自言自语道。
“本王晓得你怕什么,罢了,看在你老实又本份的份上,船就跟船场一起灰飞烟灭吧!明年三月再定夺。”
“草民遵旨,”贺图赶紧跪下磕头。
景王爷拍了拍手让起来,跟贺图耳语了几句话,在自己护卫的带路下,悄悄的离开了船场茶楼。
贺图跌坐下来,后背生生的出了一层冰凉的汗,他目光呆滞的望着门口放空,双手握紧拳头久久不敢松开。
“大掌柜?大掌柜?大掌柜……”
楼下管事上来找贺图,连着喊了几声贺图都没回应。
“大……”
“什么事?”贺图回神不动声色的收敛好心神。
“楼下来了一个客官要见你,他说他姓常,小的看他十有八九是常家堡的人,”管事上前一步低声说道。
“他有没有说什么事?”贺图一听姓常挑眉问。
管事轻轻的摇头,“他没说。”
“告诉他我不在,回头要是唐大人差人来问,就说我奉景公子的吩咐去泾阳府了,”贺图起身漫不经心的挥手让下去。
“属下知道了,”管事出去带上门隔绝了楼下的事。
“客官不巧了,小的上去找了一圈,才听伺候的说大掌柜不在楼里,一早就去了泾阳府忙事了。”
常姓客人听了有点怀疑,“真不在楼里?你没告诉他我姓“常”?”
“你看客官说的啥话,我们大掌柜都不在茶楼里,小的想告诉他也不能够啊!”
“我们大掌柜早上离开时,还不是自己一个人离开的,他是陪着景公子一起离开的,”管事笑眯眯的耳语说道。
常姓客官一听景公子,脸色不由得一滞,话语有些不信的呢喃道。
“景……公子还能见你们掌柜?怕是抬高了你们掌柜的身份了吧?”
管事脸子一寒,虽然他不知道景公子是谁,但是他晓得姓常的是谁,不疾不徐的回怼道。
“常爷您说的是,我们掌柜总说自己是贱民,就因为太贱了,才常常不见人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即使我们大掌柜这般贱了,都不妨碍有些人抢破头贱不上。”
“也是,咱们乌溪府的贱民,自来就跟别府的贱民不一样,生来就能见很多有身份的人,常爷你莫多心,小的说的不是您,我就是随口发发牢骚而已。”
常姓客官冷哼一声甩手走了。
管事撇撇嘴心道,乌溪府能贱的过你泾阳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