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泾阳府;
关了门的房里,凤池拉着精细鬼的手,眸光深处隐着哀求,脸色苍白没有血色,看着已有成人之姿的精细鬼,翕动着嘴角祈求道。
“小六,我没想跟陈刁争什么,我喜欢的阿娇……”
“凤池哥别骗自己了,你对我五姐的心我都能看明白了,别人哪有看不出来的?我大哥说不得早就知道了,他没说出来,但他看了心里肯定很难过,”精细鬼用力拽下凤池的手,神色严肃冷峻。
“我们收留你,对你掏心掏肺的好,不是要你抢我五姐的,我大哥甚至愿意带一寨子人死都帮你,你怎么能喜欢我五姐?”
“我说了我喜欢阿娇……”
凤池在精细鬼直白的目光里,渐渐的声音消失了,他试图想解释什么,可慌乱的心什么都说不出来。
“凤池哥就这样吧!只要你待在泾阳府别去乌溪府了,你有任何事,我们兄弟几个还会帮你,哪怕为你去死都行,只一样,你别出现在我五姐眼前就行,”精细鬼说完转身要走。
“百草……”
凤池喊一声拉住他人不给走,他微红着眸子直视精细鬼不退让。
“拾露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把她绑死在陈刁身上?她除了陈刁可以嫁很多好男儿,这世上不是只有陈刁才配她。”
“为什么我不能喜欢她?你们是跟她一起长大的,那你知道她大多时候都是孤独的吗?都是不开心的吗?她唯一真正开心的日子,就是跟傻子寿喜玩,她甚至动过嫁给寿喜的念头,这些你们知道吗?”
精细鬼怔忡的看着凤池,五姐喜欢过寿喜哥?
“看你表情就明白你们都不知道,”凤池扯了嘴角笑了一下。
“陈刁喜欢拾露不是绑死她的理由,她有资格选自己喜欢的人生活,我知道自己什么情况,但我亦在努力成长了,给我一些时间,我不会比陈刁少喜欢拾露……”
“五姐已经让我大哥娶她了,凤池哥你的努力只受益你自己,就像你说的,你的努力不惠及我五姐,”精细鬼大声打断了凤池的话。
“如果真像你说的,五姐喜欢了寿喜哥,那时候只要寿喜哥开口娶她,我们都不会反对的,但唯独你不能喜欢我五姐。”
“为什么……”
“因为你不配,你不配喜欢小五,你心里还有别的女子,你就一颗心,还有一堆的麻烦在身,你怎么敢喜欢小五的?一个人的心,能同时喜欢两个姑娘吗?”伶俐鬼推开门森冷的质问凤池。
精细鬼跟凤池看向门口,伶俐鬼一脸不加以掩饰的怒色,他身后站着沉默的宣义。
凤池微微张嘴想说什么,看他们兄弟决绝的模样,他眼底闪过悲凉和一丝水光,颓然无力的放下了手,喃喃自语道。
“我不回乌溪府了,我再不见她了,我再不见她了……”
“记住你的话唐凤池,你不见小五了,我们兄弟照样拼死保护你,若是你违背你自己说的话,别怪我陈重不讲兄弟情,所有伤害小五的人都得死,我大哥都不行,小六咱们走,”伶俐鬼一身煞气的拉着精细鬼走了。
凤池看走到门口要消失的俩人,他哑声颤抖的尖利质问道。
“如果是你呢陈重?你明明也喜……”
伶俐鬼停下脚步回身看凤池,打断他的话。
“我就喜欢小五平平安安的,至于跟谁平安都行,我和三哥骨子里不爱安定,所以我不生妄想,你愿意看到你爱的人,日日生在惶恐不安的危险里吗?你如果愿意,为什么还会给我改名字?”
凤池挺如松柏的身姿,瞬间像是被利器拦腰折断了,飘摇在狂风里发颤,他抬起手覆在脸上,两行透明的泪顺着手爬满脸,另一只手对俩人挥了挥。
精细鬼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拉了拉他四哥俩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公子……”
“我一个人静静,”凤池哽咽的吩咐道。
宣义沉默的带上门,坐在门口望着碧蓝的天空,同样脸上爬满了豆大的泪,公子怎的还这样天真啊!他们这样的处境,怎么敢喜欢别人的!
……
乌溪河;
小花船上,贺图闲适的煮着茶,他左右手边是刁钻精兄弟,对面是唐凤淳,四人有说有笑的聊天。
唐凤淳如今看着,比第一次见多了意气明快,那时候他刚来的时候,身上都是蒙尘的压抑。
“草民兄弟在这里恭喜唐大人升任,”刁钻精端起茶对唐凤淳敬上。
唐凤淳倒是没矫情的抬杯子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叹了一口气。
“本官升任的旨意折了!上面说还需三年历练,以后三年里望你们多多出力。”
泼皮怪眸光一闪看贺图,什么意思?说升不给升被贬了?
贺图不在意的执壶伸过去倒茶笑道。
“大人一直很有抱负,多留三年对我们楚溪郡是天大的好事,眼下咱们楚溪郡的鱼胶在越国出名了,大人为了鱼胶几乎未有一日歇息过,不如就趁余下三年里,好好的清查政务。”
“还有,盐府那边是不是该拟盐引了?”贺图放下茶壶不经意的问询。
刁钻精唇咬着茶盏没说话,余光看唐大人脸上惊喜一闪而过,他放下茶盏满脸遗憾道。
“我们兄弟惭愧,对盐府的行船一窍不通,就是想为大人出一份力都不行!”
“百花寨这几年都致力熬鱼,如今不熬鱼了,又致力糊口种药材做药酒,对湖上见血的事早已吓破了胆。”
“陈刁过……”
“贺兄长,不是我大哥藏拙,是咱们百花寨的人,如今被养的跟兔子似的见不了血,如果大人真不嫌弃损失的话,我们回寨里倒是可以挑些人试试,杨管事目前看着挺不错。”
泼皮怪笑眯眯的截了贺图的话,眼底多了几分冷笑,贺图敢让老三老四上盐务码头,他就敢让百花寨所有贺家人上码头。
唐凤淳一脸坐山观虎的架势,想从他们两方里捡个好用的,结果贺图不如他所想。
“百花寨的人自是不能动的,楚溪郡的鱼胶虽说都被官府拢揽了,可我看最近胶行仓库有些松懈了,还是得你们兄弟出手帮大人协力,”贺图四两千斤的化了暗涌。
“草民也有所察觉不对劲,大人你看乌溪坡上的水鬼。”
刁钻精看贺图抬手的动作,他扭头诚恳的对唐凤淳抬手说道。
“乌溪坡上的水鬼又变多了,说明胶行仓库出了问题,就是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大人如果对盐务上心,不如我约有经验的常家兄弟取取经如何?”贺图说完重新给唐凤淳推了茶过去。
唐凤淳没接茶(茬),目光雾沉沉的望着乌溪坡不说话。
“天下为利聚是稀松平常的事,大人心里莫要气恼,现在的楚溪郡,但凡有点见识的都晓得鱼胶的利润,下面人阴奉阳违是杜绝不了的事,如果大人真想根治,可以分办这事,”贺图放下手上茶夹子劝诫道。
唐凤淳终于拿起茶盏了,吹了一口气抿口茶放下。
贺图笑嘻嘻的在给象征性蓄茶。
“鱼胶除了给百花寨一份,余下的都可以跟盐商们挂钩,给百花寨一份鱼胶不为别的。”
“一是为了保持乌溪坡水鬼不再增加,至少大人在任的三年内,可以保证不会增加水鬼了。”
“二是他们对各村镇熬鱼情况清楚,让他们跟官差配合,监督各村熬鱼胶,以保证每个胶商分到足够多的产量,胶商们不像府衙缺钱,只要现给钱鱼民们还会乱跑吗?”
唐凤淳接过泼皮怪奉上的青瓷茶盏,展颜笑了笑,晃了晃茶盏里的黄汤。
“陈刁回头去衙门拿个办事的腰牌,等鱼胶的事落定了,巡村的事也该有个章程制度。”
“草民兄弟愿为大人孝犬马之劳,”刁钻精跟泼皮怪起身,抱拳对唐凤淳恭敬的躬身齐声说道。
“坐坐,都是自家的兄弟,很多话都在心里,我晓得你们的用心,”唐凤淳拍了拍桌子笑道。
兄弟俩坐下后,开始了东拉西扯的说笑,傍晚余晖收尽四人才下船散了。
贺图陪唐凤淳去了茶楼,刁钻精兄弟则是回了百花寨。
二人穿过东城门了,泼皮怪才低声说道。
“大哥有没有觉得贺图的奇怪处?”
“觉察到了,态度变得很厉害,之前他对唐大人不待见,唐大人每次抛话,他不接也就算了,唐大人故意引话,他也保持沉默不搭理,给唐大人一副狗咬刺猬的莫可奈何,”刁钻精沉声说完还回头看了看。
“不管贺图想做什么,我们就咬死不参与,特别是湖上盐船的事,老二你要看紧老三老四,莫中了贺图的圈套。”
“大哥放心,我心里防着他呢!他要是敢对老三老四使诈,我就拉贺家所有人顶前面,要死也是贺家人先死,”泼皮怪冷笑着说道。
“行了你回茶楼吧!再不回去阿英又要骂天骂地了,”刁钻精看天色要黑了对泼皮怪摆手。
泼皮怪低着头说道,“我……我留寨里捋捋事,我回去阿英看到我就生气。”
“咋了?你惹她生气了?还是在外面花天酒地了?”刁钻精皱眉。
“没有啊,我每天都跟大哥一起做事,我哪有时间出去花天酒地?阿英最近不知道咋了,吃饭胃口不好,脾气也厉害,看什么不对劲就爆了,还好小五能安抚住她!”
泼皮怪沮丧的耷拉着脑袋,他最近过的真是水深火热的日子,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刁钻精看他模样想传授些经验,搜肠刮肚半天,发现自己屁经验没有,只能拍拍泼皮怪安慰道。
“都说阿英以前就是这跋扈脾气,你要多忍忍,去买点她爱吃的糕点,她骂你听着呗!骂人不疼不痒的不掉肉。”
“知道了大哥,”泼皮怪转身呼吸一口气朝城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