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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六过完,刁钻精带老三他们回了百花寨,陈幺娘没有立刻跟去,她在家生活到三月底,确定了她娘生活的很幸福,才收拾东西打算跟老艄公走。

“你还回去干啥?”

花氏一边给闺女缝衣服,一边絮叨的埋怨着,脸上都是幸福的光晕。

“你不是说我一年年大了嘛!要我寸步不离大哥左右,我这不是遵阿娘的话了,”陈幺娘回头说笑道。

花氏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不行就给凤池招咱家来,给你做上门的男人。”

陈幺娘诧异的看着她娘,阿娘真是敢想啊!这二婚嫁人了感觉就是不一样了,腰杆子就跟钢铁撑着的。

“怎么你又不喜欢他了?你咋这么多变?”花氏看闺女一脸吃屎的表情,猛的扔了衣服火了。

“我就没有喜欢过凤池,我多变啥阿娘?我的事你不要操心了,在家好好的享两天福,让阿叔操心我。”

陈幺娘笑的神秘抱住她娘,把地上衣服捡了让她娘继续缝缝补补。

花氏听见老艄公操心,闷头坐下不说话了,缝了一会又道。

“我听你阿兄说,六子他们在河上等你了,有那等的功夫,咋不回来接你们?”

“小六想吃烤鸟蛋了,等我去草窝子捡蛋,现在正是水鸟飞回来的时候,蛋肯定都是新鲜的,阿娘你吃鸟蛋不?”陈幺娘回头问。

“我不吃,那蛋腥死人的,你少吃点别把自己吃坏了,”花氏不放心的叮嘱道。

“知道了阿娘,”陈幺娘继续忙自己的事。

……

次日早上,跟老艄公背着包袱离开了家,花氏一直给俩人送出很远,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回家。

回到乌溪坡,就看精细鬼在河上对他们招手,寿喜跟宣义手里抱着橹桨,凤池冲着俩人龇牙笑,精细鬼手都要招断了。

“阿叔要不你自己去寨里……”

“我跟你们一起去捡鸟蛋,”老艄公果断的打断了陈幺娘的话,他是一步路都不敢离开的。

“阿叔要送你回去吗?”精细鬼等俩人上船了,贴心的问老艄公。

“跟你们一起去,你们会捡个啥蛋?”老艄公挥手意思别磨叽了走。

寿喜宣义甩开膀子摇船,去熟悉的草丛水边捡鸟蛋,小船晃晃悠悠的到了目的。

去的一路上,精细鬼兴奋的跟寿喜讲之前捡到的大鸟蛋,烤成了金黄色香味飘好远,寿喜听了馋的直吞口水,精细鬼是一个字都没提阿英骂他们的话。

到了地方后,在老艄公的指导下,几人拎着筐开始扒草窝找鸟蛋。

陈幺娘眼尖的很,很快就在一处草丛里发现了一窝新鸟蛋,小心翼翼的拿起来看半天,将它们放进篮子里,想着中午先烤了它们吃。

寿喜跟在老艄公身后,像个跟屁虫似的走哪跟哪,边扒草边问许多问题,老艄公被问的都没脾气了,凤池跟宣义在后面偷笑。

鸟蛋捡到中午,宣义找了背风空旷的地方生火,总算让寿喜吃到嘴馋的烤蛋了。

“小六,这烤鸟蛋没感觉咋好吃,是不是宣义哥烤错了?”寿喜吃的一嘴黑问精细鬼。

“调料不丰富也没刷油,等回寨子了咱们重新烤,现在先将就吃,”精细鬼说着又拿了一个鸟蛋给寿喜。

凤池吃了一个就不吃了,烤熟了吃着味道重真不好吃。

宣义像是没知觉一样,一个接一个的吃,吃的老艄公都怕给他吃坏了,眼神还示意幺娘别吃了,宣义看着跟中毒了一样。

陈幺娘抱着肚子笑的东倒西歪,笑声回荡进草丛里,精细鬼他们全都跟着乐呵笑。

下午过半,鸟蛋捡的差不多了,几人摇船吹着温煦的风往回走,遇到几只大红送嫁的船,船身挂满了红绸子,船体可见之处都贴着双喜。

老艄公示意寿喜他们摇船靠边去,让人家的婚船先过去,小船去边上停稳,大船穿过去。

船里出来一个精明干练的老妇人,一身红色衣服,提着花篮至船栏处,抬手对几人小船呼啦啦撒很多东西过来,撒下来的东西有铜钱,还有各色干果子。

春风拂过来撩开华丽的窗帘,陈幺娘瞥到靠窗坐的新娘子了,是个很漂亮的新嫁娘,还没等她细看帘幕落下了,隔绝了外人的窥看。

后面几只船鱼贯穿过,精细鬼捧着红枣子,还有花生核桃给陈幺娘看。

“五姐你看好东西呢!都是可以吃的,这东西在咱们乌溪府卖的可贵了,就是过年都舍不得买,”精细鬼说着把东西装陈幺娘兜里。

陈幺娘看了看捡起的干果,又看精细鬼寿喜舍不得吃的样子,忽然双手掐腰,头抬的高高的,扯嗓子就对新娘子唱起来了,乌溪河上有闹喜的习俗,不过都是汉子们闹,没有女的跟着起哄的。

“摇起了乌篷船,顺水又顺风……”

陈幺娘嗷一嗓子唱起来了,给船上几人唱的呆住了,愣愣的看陈幺娘嚎,你是个姑娘啊!要不要像个汉子一样这么豪爽?这世上没你在乎的人了吗?

大船后面跟着并排的送行小船,看陈幺娘嚎的卖力,他们的小船划的慢了下来,跟着歌声打号子。

寿喜看陈幺娘唱的火辣,抄起船桨疯狂的划起来追头船,嘴里还跟着陈幺娘一起鬼哭狼嚎。

追上头船了,寿喜把船横着拦住了大婚船前进,等新嫁娘的船停了,他赶紧爬起来头朝天闭眼嚎。

他不知道歌的完整性,跟在陈幺娘歌声后面,她唱一句寿喜学一句,歌声穿透了云际,落下来咂进湖里,引来了湖上许多过往的行船们,纷纷停下跟着闹喜说笑。

先前出来撒东西的妇人,再次领着两个小丫头抬东西出来,满面笑容的对周围闹喜的行船们,福了福身子见礼,然后接过丫头递的如意金盘子,舀满东西对着周围小船开始狂撒。

精细鬼喜的眉开眼笑,他胆子小不敢唱,但是他捡东西不胆小,跪在船里疯狂的抓东西扔筐里。

陈幺娘看筐里不少东西了,打算歇声不唱了,目光不期而遇的看见凤池笑的脸都红了,眼里比往昔快乐了很多,她捋起袖子再次死嚎起来。

这次不只寿喜跟着学了,周围聚集的行船人,都跟在后面中气十足的唱,水河上的汉子们,最不缺的就是柔情豪迈,加上乌溪府天然有许多的船娘,再热辣的艳词艳调都不觉得艳。

婚船撒了一波又一波,最终撒了许多波干果后,寿喜才让开了道,他的嘴和陈幺娘的嘴,被老艄公死死的捂住不给唱了。

新嫁娘的船缓缓驶过去,窗帘撩开露出个娇俏的美人,红着脸,眉眼弯弯带笑的看陈幺娘他们,而后娇羞的放下窗帘。

几只婚船慢慢的消失没影了,老艄公狠狠的瞪了一眼俩人,对周围跟着贺喜瞎闹的行船们,弯腰抱手表示歉意。

来往的行船摇动起来,还有不少人感觉没唱过瘾,离去前还余了歌声飘回来。

“回去了,”老艄公对安静如鸡的宣义说道。

宣义甩开膀子使出吃奶的劲划船,坐他对面的精细鬼眼睛晶亮,欢乐的小声哼唱陈幺娘唱过的歌,惹的凤池哈哈大笑。

老艄公也憋不住笑了起来,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年轻的时候,在笑声感染下,任由他们几个胡闹的唱,寿喜破锣嗓子一路嚎的轻快放肆,他都不知道他唱的啥意思,他就知道好听想唱。

天黑回到了鱼房码头,几人抱鸟蛋的,抱干果子的,一路小跑的回了住处。

到家陈幺娘迫不及待的抱水死喝,可真是渴死她了!

不过那新娘家挺舍得的,呼啦啦一阵撒,铜钱混着干果子,足足让小六捡满了三背筐,下次再遇到大户人家了,她得拿出吃奶劲唱。

“师父有润嗓子的药吗?”精细鬼到家第一时间就是找师父拿药。

“你嗓子咋了?”丑千手慌忙要看精细鬼的嗓子。

“我嗓子没事师父,是五姐嗓子哑了,她给人家新嫁娘唱喜歌,帮我要干果子嗓子都唱哑了,”精细鬼扬起大笑脸解释。

丑千手……??……

乌溪河上的规矩改了?啥时候女娃可以闹喜了?不都是荤素不忌的汉子们闹吗?

没等丑千手细问什么,寿喜兴奋激动的哑声传过来,他跟他阿爷手舞足蹈的说经过,一墙之隔的邝老头住处,除了寿喜的嘶哑声,再没别人的声音了。

丑千手沉默的进屋拿了药,脸上都是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后只丢出一句话。

“拿去给功臣堵嗓子吧!明儿乌溪河定是炸锅了。”

精细鬼不明白的看着他师父,在他师父的挥手下摸头走了。

丑千手抓了一把草药看半天,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寿喜不是脑子有问题的,跟小五真是天造地设的般配!

次日百花寨经过寿喜的大力宣传,陈幺娘很光荣的成了脑子不好的红人。

寨中男女老少们,全都知道她拦嫁喜船了,跟寿喜追着人家新娘子唱艳调,硬是唱了三筐东西才罢休。

宣义好不容易从八卦堆里跑了,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请教丑千手原因。

“丑大叔,乌溪河上遇到嫁喜船,不是人人都可以唱祝喜歌的吗?”

丑千手面无表情的看宣义,“小五唱的哪一句是祝喜词?”

宣义张了张嘴挠挠头,好像是有些艳了,但是调子非常好听,他以为乌溪河这样的艳调词,男女老少都可以唱的,怪不得阿叔当时老脸黢青的。

乌溪河上如丑千手说的,真的是炸了好大的锅,昨日行船送人回来的船夫们,一路扯嗓子嚎唱,还传新嫁娘家大方舍得给东西,他们闹喜的人,得了东西不说还有不少喜钱。

一早上的功夫乌溪河就传遍了,都晓得了有一个瘦猴姑娘,追着嫁喜船唱半天的艳调,给新嫁娘唱的都掀窗帘了!

也就是打这次开头了,乌溪河此后只要湖上有路过的婚喜船,总有不少豪迈的人对婚喜船贺闹。

坐船出嫁的姑娘家,会备上许多的干果子铜钱撒喜,成就了富人之间争面子斗富的经典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