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普天同庆,大释天下。
明德帝禅位称太上皇,而赵仪取年号康平,称康平帝,封秋彤为后,四妃分别出自谢家、杨家、王家、颜家,尚无贵妃和皇贵妃。
嫔以下的妃子均由各大势力出,分配得很是均匀。
后宫会迎来再次洗牌自然不必说,不过这些与赵淑没什么关系,只要秋彤不犯错,她自然会一直站在她这边,毕竟嫡妻和妾,她还是分得清的。
赵仪分封了他的女人们,而后便是提拔一批官员,其中柳焕被调回京城,紧跟着的还有郑洪生。
朝堂也再次洗牌,赵弼和景王的人全部清除,只留下一些新人和以前新党的人,慧王关恒等全部革职。
他动作很大,按理说如此大刀阔斧,会有人有意见的,但赵仪赦免了各藩王的属臣,得到许多地方世家的支持,故此朝局并未混乱。
在这普天同庆的日子里,赵淑梳洗打扮后去了天牢。
赵弼虽然被下旨赐死,但时候还未到,他乃活着。
赵弼没想到在他人生的最后阶段,第一个来看他的人是赵淑,其实他一直不明白,赵淑为何要处处与他作对。
电视里的天牢又脏又乱,但大庸的天牢却不同,起码赵弼的这间很干净,还有桌椅,瓜果酒水,以及烦闷时打发时间的书。
“四哥日子过得不错。”赵淑吩咐人打开牢房,她走进去坐在椅子上。
赵弼并没有失态,而是探究的看着赵淑,然后从不大的床上翻身下来坐在她对面。
“没想到阿君妹妹会来看我。”他淡淡的道。
赵淑示意小郭子倒茶,“四哥想必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来。”
“是,很想知道,阿君妹妹,我真的不明白,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针对我?”他想起来都觉得冤枉。
赵淑轻笑,然后反问他,“四哥觉得皇贵妃舍弃你有理由吗?”
“你!”赵弼被问住了,脸色骤变。
赵淑回想了自己重生以来赵弼这几年的遭遇,觉得他也挺憋屈的,完全不能跟上一世比,上一世懿德都没有复出,他根本就没有敌人,赵仪也完全不是对手。
但这一世,他似乎就没有真正的得手过。
与其说他没有得手过,不如说他没被重视过。
前世差不多在这个时期明德帝和太后也都驾崩了,懿德没有可恨的人了,自然愿意捧他做皇帝,连宁美人都鸡犬升天。
不,连顾家都鸡犬升天。
但这一世,明德帝做了太上皇,太后也还活着,卫廷司没有血洗各藩王,血腥味淡了许多。
当今天下比上一世的这个时候要太平许多,战乱哪能不生灵涂炭的,但许多藩王都归降了,免去许多家破人亡。
最主要的是,林秀雪这些人依然在底层苦苦挣扎,并没有像前世那样节节高升。
“四哥其实没想过自己会被舍弃吧。”赵淑问。
赵弼看向她,没有回答,仿佛要看穿她这个人,而后紧锁眉梢,“阿君,我曾做过一个梦,你想听吗?”
“今日来就是来听四哥倾述的,你尽管说。”
“我梦见你成亲了,还有个女儿。”他眉头皱得很紧,有些纠结,希望梦是真的,但又觉得不可能。
就像无神论希望菩萨救苦救难般纠结。
赵淑面色不变,其实心中抽了一下,她低眸看向桌面上的茶杯,杯里的茶水有些微黄,茶色并不好。
“但你死了,永王府也没了,阿君,你说这是不是冥冥之中有注定?”赵弼像是询问般凑到赵淑面前。
赵淑淡淡的笑了笑,“四哥真会做梦,梦都是反的,这说明我活得很好,永王府也很好,四哥有没有梦见自己什么?”
“梦都是反的吗?我怎么觉得是真的。”他不愿意,也不舍得赞同赵淑的观点。
“如若不然呢?四哥难道还以为梦能变成现实?梦就是梦,四哥你永远没机会实现了。”
做梦的时候赵弼其实不当回事,但此时说与赵淑听了之后,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甘来,仿佛登基的应该是他,而赵仪和赵淑应该去死。
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他差点窒息,简直太真。
但,又摆明了是梦,只是那种得到又失去的感觉,犹如真的般浸入他的骨髓,让他几度崩溃。
其实赵淑很想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恐怕那样他会更痛苦,不过以防万一,她还是决定将这个秘密安放在心底深处。
“阿君妹妹,你还没告诉我为何要处处针对我。”他问。
赵淑站起来,“因为你不适合做皇帝。”
“我不信,若一开始我与你关系比赵仪与你的关系好,你是不是帮我不帮他?”赵弼有些急切,他输了,虽不甘心,但不能输得不明不白。
赵淑摇摇头,“不是,以前我看不起你的出身,后来我摒弃了出身观念,看不起你的为人,当你设计孙云,又与郝书眉乱来的时候,你已经输了。”
“我以为你觉得郝书眉和孙娇都活该,毕竟在孙云身上我没有成功。”说起两个娇女,他还是颇为自傲的,至少赵仪就失去了郝书眉。
说起来,他还是比赵仪成功。
赵淑眯眼,他竟然觉得郝书眉和孙娇活该,真是薄情寡义,抛开其他不说,在感情上,这两个女人是受害者,不过其他因素加在一起,她俩确实活该。
好男人都是一样的好,而渣男却各各出境界。
“我不以为她们活该,她们只是瞎了眼遇到你,若她们没遇到你,想必活得比现在好百倍,孙娇也不会死,你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失败吗?是因为太薄凉。”
赵淑说罢甩袖离开了牢房,奔出天牢的时候,却发现忘了来天牢的目的,她是来问懿德有可能去的地方的。
正想返回去再问,小郭子便轻声道:“郡主,有人来了。”
天牢门前有长长的阶梯,此时有人正在爬,他将全身都裹在连帽披风里,看不清脸,不过看身形有些熟悉。
“郡主,似乎是蓁七重。”小郭子道。
赵淑灵机一动提裙返回了天牢,天牢的狱卒都认识她,不敢拦着,任由她进了平日里休息的地方。
蓁七重是一个人来的,他很大方,出手就是金子,拿着一锭金子,狱卒哪里不放行?
将蓁七重放出去后,狱卒立刻举着金子来上交,“郡主,规矩如此,不收不好。”
八字衙门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这话是规矩,拿着钱到监牢里来,没有不放进去探监的,这是潜规则。
赵淑虽看不惯这些潜规则,但也没说什么,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狱卒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没有拿那银子,“在外面守着,有人来记得提醒我。”
她说完,沿着原路又走了进去。
走不远,挨近赵弼牢房的地方就听到轻微的声音,“殿下,他们可有折磨你?”
是蓁七重的声音,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很担忧和激动。
“无事,你怎么不走?你快走,走得越远越好。”赵弼也很激动,对于蓁七重来看他很不赞同。
或许,在他心里只爱着蓁七重这一个人吧,所以才说郝书眉和孙娇活该。
“殿下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一定会!”蓁七重郑重的说。
“这是天牢,有多少暗影司和御林军守卫你知道吗?回去吧,远走高飞,想去哪里去哪里,就是不要留在京城。”赵弼语气之中,有不舍和无奈,更多的是无力和感动。
“赵仪登基,宫里如今很忙,我这才敢过来。”蓁七重愤恨的说,“殿下,府上都被封了。”
“钱财乃身外之物,你快走,我只要你好。”听得出赵弼说得认真诚恳,没有敷衍。
蓁七重没有说话,不多会便听赵弼说:“别哭。”他哽咽了一下。
这回,许久许久都没听到声音,赵淑想伸头去看,她刚准备的时候,就听蓁七重道:“我哪儿也不去,没有你,我哪儿也不想去,有你的地方才是家,没有你,我去哪里都觉得是流浪,你知道的,我不喜流浪。”
“你在,我就活着,小七,你要为了我好好的活着。”看不到脸,却能听出赵弼的情深。
若郝书眉能得到赵弼这样一句话,她可能就不会去泰和殿了。
“你等我,等我来救你,咱们离开这个地方,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可好?”蓁七重近乎恳求,大约男耕女织……不对,应该是种豆南山下的日子才是他想要的。
前世的时候,蓁七重这个人似乎并不曾出现过,或许出现过,但那时她的段位是林秀雪之流,自然知道的不多。
赵弼没有回话,不过他点头了,但赵淑看不见。
没有回话,就是保留退路,其实想让他放弃皇位是不可能的。
蓁七重欣喜若狂,原本还想说些话,狱卒却来了,“时间到了,走走走。”
“等我。”蓁七重最后道。
赵淑先一步出了天牢,而后停在去天牢必经的路上等蓁七重。
蓁七重见到赵淑时吓了一跳,他假装镇定,但拉低帽檐的手出卖了他,见到赵淑他紧张得连路都走不稳了。
“你难道就没话要对我说吗?”赵淑直截了当的问。
结草死得早,许多她想知道的事都没有说,蓁七重与她接触的多,定然知晓许多不外传的秘闻。
“郡主眼尖,竟然能认出在下来,怎么?郡主难道不叫人将我抓起来?”蓁七重调整了心绪,很快便镇定了。
不愧是赵弼喜欢的男人,赵淑暗暗夸赞,“抓你有什么用,又不是什么功劳,我且问你,结草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郡主以为我会说?”他冷着脸回敬赵淑。
赵淑不慌不忙的在他身边转了两圈,“不会说?我皇帝哥哥登基后,马上就要赐死赵弼,难道你不想救他?”
“你愿意放他?”蓁七重激动的看向赵淑,想要伸手来拉赵淑的手,却被小郭子挡住了。
赵淑不说话,只是笑着,仿佛有无限可能,又仿佛没有可能,蓁七重此刻心乱如麻,“你你……你若真的肯放他,我愿意上刀山下火海报答你。”
“我要你上刀山下火海做什么,我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其他的看我心情。”赵淑背着手慢慢往前走。
蓁七重激动的跟在后头,就算心里不信赵淑肯放人,但感情却不允许他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赵淑回眸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满脸焦急,脸色比之之前差了许多,本就是身子弱,如今看着更是憔悴了。
“不着急,先找个地坐。”赵淑一路直奔一品居而去。
来到一品居,要了雅间,叫上一壶茶,她慢悠悠的坐在椅子上,窗是敞开着的,外面几簇秋海棠开得正好。
“郡主想从哪里开始听。”蓁七重道。
对于他那么快就妥协,赵淑是持怀疑态度的,不过基本的分辨能力她有,倒也不怕他耍花招。
“坐吧,从你认识结草那天开始说起。”
蓁七重也不矫情,依言坐下,而后开始回忆,其实他长得极有特色,虽然不是绝美,却有种让人忍不住去心疼的气质。
静静的看他,若定力不好,定会怜香惜玉之心泛滥,若强势一点的人,在他身上容易得到征服成功之感。
“我祖父是前朝的乐师,道帝昏庸,太祖兴兵入京,祖父便带着家小离开了京城,后来多地诸侯不服太祖,纷纷自立为王,我祖父带着族人刚到江南,江南卢氏便招兵买马……”
“祖父也被征入卢家军,因为祖父识字,又是从宫里出去的,看过兵法,被认命为参军之一,太祖挥兵南下,卢家军溃不成军,太祖没有屠杀卢氏满门,下旨招降,但卢家军大部分将领属臣都诛了九族。”
听到这里,赵淑是极佩服太祖的,只杀部下,不杀主谋,只怕反势力也胆寒吧。
“我祖父也是其中之一,父亲是祖父的庶子,养在外室,没有记入族谱,这才逃过一劫。”
“但许多官员为了邀功,搜查得紧,父亲还是被查了出来,不过好在卢家一位姑娘救了父亲。”他说得缓慢,虽没经历过那段历史,但光听父辈们谈起,就心冷如冰。
原来太祖狠起来是如此的狠,那么多卢家属臣全部诛九族,江南怕是要死三分之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