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昌很自觉的将鱼清理好,然后串起来递给赵淑,做好这些,站在旁边静候卫廷司的吩咐。
侦察兵是老兵的,很有经验,道:“元帅,蜀军频繁调兵,堵住了咱们的去路。”
卫廷司面无表情,听完沉凝片刻,从怀里取出一份名单递给张昌,“将这些人都拔掉,只拔除蜀王的人,景王的留着。”
这名单是季东学给他的那份,赵淑听罢,为他竖起大拇指,这样一来就能让蜀王猜疑景王,两人本便不是一条心的,只不过是偶尔合作罢了,哪能亲密无间。
除掉他在柱州的势力,既削弱了他的实力,又挑起他对景王的记恨,好计策。
张昌接过名单,转身便去了,他很明白该怎么做,若出柱州之前做这件事效果肯定没现在做好,现在只要伪装成景王做的,蜀王一定会恨上景王,他一定会觉得是景王在为卫军断后。
“继续打探,看看这些地方的兵力是否也有变动,争取将洛先生接过来。”蜀军频繁调兵,很有可能是洛鹄被发现,或是蜀王发现布防泄露。
那侦察兵领命下去,赵淑已将鱼烤得半熟。
卫廷司继续低头看手里的地图,像没看见赵淑在任劳任怨似得,她顿时有些不开心了,仿佛好好学习没受到老师夸奖般,无聊又幼稚。
余光瞧见赵淑撇嘴,卫廷司突然就放下地图,挪到她身边,温柔的接过半熟的鱼,“我可以的。”赵淑不情愿,觉得什么都是他做,自己就没用武之地了。
她忘了刚才还嘲笑他对用武之地的定义。
卫廷司轻笑,温柔得跟水似得,赵淑觉得自己的心脏要受不了了,不要随便改变画风好不好!很撩人的!
“尚无子嗣继承家业,我还不想那么早撇下你不管。”
赵淑:……瞪圆眼睛,心里一万匹神兽在奔腾,用阿九的话说是,卧槽,老娘这是被嫌弃了!还明目张胆的!
“混蛋!”她一脚踹过去,但却以一种她都解释不清的姿势落进了卫廷司怀里,四目相对,眼看着嘴唇要印上来了,她急忙装作呕吐的样子,“吃的有点多,想吐,放开我,让我吐会。”
卫廷司也不勉强,反正将来有的是机会,放开他,手里不忘翻了翻烤鱼,不多会鱼香便随风飘远。
赵淑完全没想过打仗还能这样的悠闲,以前看电视但凡打仗都是浮尸遍野,到处断肢残臂,血流成河,根本没一处好地,反观此刻,竟然在悠悠然的烤鱼,和……是吧,打情骂俏……勉强算吧。
同样是打仗,永王与太子却艰难得多了,北定府发展这些年早已没了祖辈的英勇和才智,几天下来,北钟家已被永王大军围在北定府两日。
“王爷,殿下,城内还有十五万百姓,探子来报,北钟家的人正在煽动百姓守城。”禀报的是莫钦,他面色冷峻,很不乐观。
太子与永王对视一眼,都沉默了下来。
北钟家家传多朝,在北定府根深蒂固,北定府因这个家族而繁荣昌盛,是北方为数不多的大城之一,居民有十五万之多,在当今来说算是大城市了,若北钟家的人能煽动百姓守城,他们要破城,还真有点困难。
一众武将也都跟着沉默了,军师,幕僚,无一人说话,他们的兵不多,仅仅二十万,按理说对付北钟家足够了,但若城内十五万居民一同守城,他们不可能对百姓动手。
这就成了死局,北钟家煽动百姓跟着守城,这便是做好了牺牲他们的准备,也做好了战死的准备,他们不同,他们是大庸的战将,大庸还要继续下去,若为了胜利屠城,大庸将会被淹没在舆论的海洋里,太子也别想再登基。
“北钟家不厚道,竟不疏散百姓。”其中一名武将道。
没有回答他,乱世当前,硝烟四起,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也就是稳赢的大庸会顾忌。
过了片刻,站在永王身边的绯池道:“哼,指望他们疏散?别做梦,他们就指着百姓还在城里,未逃出来,好让我们束手束脚。”
“对,说不定在之前还封城不让百姓出城呢。”其中一名小将道。
永王与太子对视一眼,两人点点头,太后便道:“去清算一下北钟家的产业,做成单子,送过来。”
莫钦等武将不是很懂太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军师和幕僚懂了,霍白川的变法,其中有一条就是改土归流,北钟家历经多朝,所积累的财富是不可估量的,只要将这些东西亮出来,就不怕没人会给他们开城门。
世家主导天下大势太久,普通阶层的人受压迫太久,寒门需要寻找出路,但凡有一条路,哪怕这路满是荆棘,也会有人不顾一切的去争取。
这是人性,不关乎其他。
绯池亲自带人去清算北钟家的家产,先从田地开始算,城里不可能有田地,想要算清楚根本无需进城,足足五天,数十人一起行动,终于将北钟家的田产大致清理出来。
太子看了递上来的单子,脸色顿时白如宣纸,“这群蛀虫!”
“如何?”永王询问。
太子将单子递给永王,“世家人需要交的税最少,却占用最多的资源,所有的苛捐杂税都落在老百姓头上,蛀虫!”
永王端着单子细细的看起来,“田地六千顷,一顷计一百亩,田地便有六十万亩,这么说来北定府周围的百姓都是北钟家的佃农,除了交租子,还要交官税,日子过得便要相当清贫。”
“但凡有个天灾人祸,必然会闹成饥荒,到时候还得朝廷来赈灾,而这些家族则在门口摆个粥棚,家声名望就有了。”太子气不打一处来,此次去江南治水,朝廷运过去多少粮食,多少灾银,他清清楚楚,虽然分到百姓手中每人只有一点点,但人那么多,朝廷也变不出来更多,加之难免出现一些贪官污吏,百姓得到的便更少。
这些家族,天下太平的时候,他们左右国家大势,痛斥皇帝昏庸无能,仿佛忧国忧民到了极致,但有没有想过,是他们侵占了百姓的田地资源,才导致一点点天灾人祸,百姓就入不敷出。
当然,并不是所有家族都如此,也并不是所有皇帝都英明神武。
永王继续往下看,“庄子竟有八百多个,永王府似乎只有四五个,本王不如钟家多矣。”
揶揄的说出来,众人都笑了起来,“王爷,世家说您是暴发户,没想到您才这么点家业,着实不够。”
“确实是暴发户,本王开府才二十年不到,北钟家都几百年了,不能比。”人家传承久远也是要承认的。
“将这些田产庄子印几千张出来,然后用孔明灯送进城里去,告诉城里的百姓,只要北钟家投降,北钟家的田产庄子粮食就分给百姓,不用交租子,还免税三年。”太子清掉心中的郁气,吩咐绯池去办事。
想煽动百姓对抗朝廷,哼,也要有那本事!
北钟家对自己绝对下不了狠手,除非他们能带着十五万居民打到京城去,再则京城是大庸最大的城市,城内有五十多万人,岂是北定府能比的。
不过,太子是不会赞成让百姓参战的,战火一起,本便让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再让他们拿起武器,大庸便到了要亡的边缘。
绯池的动作很快,三千张关于田产、免税、粮食等的太子令便印了出来。
同时,花钱雇周围百姓一起做孔明灯,每一个都给钱,百姓原本是战战兢兢的,生怕大军屠民,没想到王军不但不抢他们一针一线,还请他们干活,发战争财,总算也轮到他们老实巴交的人一回。
孔明灯和太子令都做了出来,绯池便吩咐人将太子令拴在孔明灯上,天黑的时候,借着夏天的东南方,将三千个孔明灯送进了北定府。
钟益展与其族中兄弟正在商讨战策,突然一家族小辈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祖父,祖父,不好了,城里来了好多孔明灯。”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好好说话,慢慢说。”钟益展年已七十多,很是威严,对后辈要求很高,奈何家族传承的时间太长,包括他自己都有许多缺点,更别说后辈们。
那后生大口喘气,努力平复心中的惊慌,指着天空道:“太子仪下令,要将我们的田产都给那些庶民。”
“什么?”钟益展对政治还是很敏锐的,瞬间就明白太子在打什么主意,他这是断他后路!
霍的站起来,大步往外走,家奴已拎着一盏孔明灯过来,“老太爷,您看。”
钟益展已经看到灯上栓着的太子令,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白纸黑字的写着,只要不反抗朝廷,只要钟家亡了,钟家的家产都分给北定府的百姓,“好,好得很,老夫倒要看看他赵仪将来是什么样的下场!”
“大哥,咱们要如何对应?”钟益展的族弟问,太子将来是什么下场,他没兴趣知道,就算他将来被天下世家群起而攻之,也解不了现在的燃眉之急。
钟益展陷入沉思,他绞尽脑汁的想对策,却发现除了许给城中百姓更多好处外,别无他法。
太子可以对钟家狠,他怎么能对钟家狠?
“援军何时到?”胆小的已开始埋怨援军迟迟未到。
钟益展翻手便是一巴掌,“混账,少给老夫在这里悲悲戚戚的,没有援军,咱们钟家也不怕他赵家!”
“祖父您是什么意思,是援军不会来了吗?”有人敏锐的抓住话里的关键字。
钟益展沉凝,鹰一样的目光扫了所有人一眼,“誓死与家族共存亡!”
“誓死与家族共存亡!”底下众人齐声高喊,是迫于钟益展家主的压力,嘴里这么喊,其实好些人心里已经活跃开了。
钟益展岂能看不出这些不孝子孙的打算,叹了口气,吩咐部分人下去,只留下几个同辈和儿辈的在一起继续商讨。
“派人去将这些灯都收了。”临转身进屋前他吩咐道。
家奴行礼领命下去,他才进屋,一进屋便有人问:“大哥,卫大人为何迟迟未有消息?”
卫才韬可是早便来了北定府的。
“大伯父,兄长也未露面,这其中是不是发生么了什么意外?”说话的是北钟家的宗子,将来做家主的人,并非钟益展的亲儿子,是他二弟的嫡长子,他的嫡长子是东三省总督,在外就任多年,原本是传讯去叫回来的,此时却乃不露面。
摇摇头,“那昏君要对付我北定府,自然不会放过你兄长,希望他能平安,至于卫才韬,哼。”
他并不是很信任卫才韬,毕竟卫才韬是小钟家的女婿,而不是北钟家的。
“可惜姑母不能为家族出力,四表弟竟然养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女儿,实乃家族不幸。”几人想起孙钟氏现在还被孙云关在后宅,心里就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将孙云碎尸万段。
“孙家是废了,只希望宫里能起点作用。”钟益展道。
“这么久都没消息传来,看来那女人也不能影响明德帝了,真是无用。”
你一句,我一句,都没一个好法子来破局,均是将希望寄托在外援上,钟益展心中悲凉,他不甘呐,被钟家传了几朝,到头来竟然输给了一个泥腿子,着实不甘!
而此时,卫才韬正被关在一座宅子里,“卫青,你放肆,竟敢背主!还不快放我出去!”他气愤的怒骂。
卫青仿佛一尊雕像般站在门前,“老爷,公子有令,您那儿也不能去。”
“逆子,逆子!他要弑父不成?卫青,你扪心自问,平日里我对你怎样?你竟然黑了心肝的背主。”卫才韬被关在这里已数日,每日都要骂上几句才罢休。
每次,卫青的是这样回答,“太老爷还在,奴才是尊太老爷之命听令于大公子,奴才没有背主。”
卫才韬何等聪明,被卫青关起来的这段时间,早已明白过来,当初他卫青带人去孙家办事,杨仲的人全死了,而卫青等人却毫发无损,那时他还以为是孙家在挑拨离间,没想到是出了内贼。
且,那内贼还是他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