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东学懂事后明白了一件事,或许很多人不知一个词,‘人设’。
什么意思呢,就是人为设定,以一些言语和表情等来塑造这个人的外在性格。
比如,一个人是腼腆的,经常害羞,或是不拘小节的,潇洒不羁,再比如,是善良的,路上的蚂蚁都舍不得踩死。
这种设定出来的人物,会迷惑外人,就像障眼法一样,轻易会掩盖这个人的真面目,但既是设定的,那么就会崩塌,一旦崩塌,以前的所有很容易化为泡影,故此,做人还是要依照本心,脚踏实地,营造出来的,永远没有真实的厚实。
林家的大部分人都是设定出来的人物性格,她娘其实是个爱吃,不看重所谓闺秀仪度,做事很随心所欲,也不经常和其他婶婶斗来斗去,但却要在她面前表现出一副千帆过尽般的沧桑感,仿佛斗了不下千场般,还日提三次要防着二叔。
而他爹,也是经过设定的,明明不喜打理生意,恨不得有哪位叔叔出来接替他成为长子,然后他好纨绔度日,不用受祖父的压迫。
爹娘都如此,其他叔叔婶婶,也都是,他在的时候装作一副斗得不可开交的样子,他一不在就聚在一起打吊牌。
他几位祖父倒是真性情,但恨不得他每一刻都用来学习,学习如何在人前伪装自己,学习如何在外面不吃亏,学习如何管理偌大的产业。
林家不比望族,没有特权,每年都要交大把大把的银子做保护费,他不怨家里费尽心机的培养他,毕竟他是长房嫡长子。
吐了口浊气,他踏进主院。
主院前厅坐着三位老人,分别是林家的林老太爷,二太爷和三太爷,他抬手揖礼,“祖父,二爷爷,三爷爷。”一一行礼。
他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无不标准到极致,书香世家的公子仪态估计都没他完美,更别说某些皇子们。
三位老人看他举止有度,表情恰当,真真是完美的贵公子,点点头,“放粮之事,我与你两位爷爷都考虑好了,此事你去做,但切记一点。”
“祖父请说。”
“以前我们都没有与皇族打交道的经验,教不了你什么,你切记要小心谨慎,莫要吃亏。”老人语重心长的说。
“是,孙儿记下了。”
老人满意的笑了笑,“去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也长大了。”摆摆手,不再说话。
林东学拜拜了才离开主院。
他离开后,三位老人默然许久,才有人道:“是福是祸,全看他造化了。”
“大哥,希望你的决定没有错,这次林家站出来赈灾,将来必定会出现在世人眼前,希望不会出乱子。”
林东学听不到,林二太爷的忧心忡忡,似乎有什么坏事要发生般。
林二太爷话音落下后许久,厅里才再次有声音响起,“他终究要去面对。”
有人说,你不知下一刻自己身上会发生什么,所以要今朝有酒今朝醉,而又有人说,有因必有果,今日的果是往日的因。
一切皆有定数。
恩,说来说去,还是要今朝有酒今朝醉。
对于英雄、枭雄而言,乱世才会有机会,再说阴差阳错去了护国寺的永王和孙云几人。
听完贤王激昂的演讲,几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点兵想造反?给人送人头去的吧?
不知哪位将军有此运气再立一功。
贤王演讲后,也没立刻出兵,似乎在等什么人,都到这地步了,永王觉得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有点蠢,都做了动员还不趁热度进攻,要等到何时?
回到士兵休息的地方,几人用眼神交流,不敢公然聚在一起商讨,孙云是女子,越发受不了室内的气味,更过分的是天热,到了傍晚,有士兵直接在光着膀子。
马安和半束都是女儿,两人将孙云护在中间,挡住她的视线,不让她看到。
永王叹了口气,示意小福子和莫钦随他避开了人多的地方,来到一个角落,“能找到他们的兵器库吗?”
“给属下半天时间,一定能摸到。”莫钦很有信心,这群兵的头领分明不是很会变通,且看样子不是京城周边的人。
心中有了疑问,他便悄声说出口,“王爷,这些兵怕是贤王找别人借的。”
“他被圈禁多年,哪里有兵?只是这些兵口音颇杂,看不出是哪里的。”他听了几句,那些士兵好些口音都不同。
“不管是找谁借的兵,现在都不是最重要的。”永王看向小福子,“小福子,你去烧了他们的粮草,莫钦去捣毁兵器库,然后放把火便护国寺烧了,希望有人能想到护国寺过来救我们,若无人来救,记得分散开来,各自逃命。”
“不行,王爷,您和孙姑娘不懂武,我们不能分开,分开了就等于削弱了力量。”小福子第一个不同意。
“不能分开。”莫钦也赞同,人若不好好的在他面前,他会时时刻刻的心绪不宁,作为府上的府兵,连主子都保护不好,他还谈什么去建功立业?
永王无奈,“不分开,一旦行动,别人会将咱们一锅端了,就算死,也不能全死在这,就这样决定,小福子和莫钦分别去捣毁粮草和兵器库,捣毁了之后就逃走,吸引他们的注意,本王在里面等你们来救。”
他相信以小福子和莫钦的本事一定能逃出去,但若加上他与孙云,就不一定了,更何况大家都多多少少受了伤,若再不逃出去,他们一定会暴露。
原本带了几十人出来,现在只剩下几个,还都受了伤,作为王府的主子,他不会丢下那些为他出生入死的属下,更不想看到他们都死在这里。
他态度坚决,且莫钦与小福子都没有更好的办法,就算功夫再高,也难敌四手,更何况还带个不懂武的人。
“王爷,一定要等属下回来,你放心,属下很快回来。”莫钦一咬牙,答应了永王的提议。
想要销毁粮草和军火库,一个人是不够的,哪怕你武功盖世。
幸存的府兵都没有跟出去,这些府兵大部分人受了伤,而在没有工具外力相助的情况下,不可能像死士一样能飞檐走壁,毕竟他是习武的时间还短。
故此,小福子与莫钦分别挑了会轻功的死士,马贵和马福同行。
四人借着去方便的借口,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很快,天完全黑下来,没有月亮和星星,像是要下雨般。
夏天的夜间蚊虫很多,加之气味又浓,还有士兵打呼噜,喝赌,环境别提多糟糕。
府兵们都很照顾马安和半束两位婢女,而孙云这个主子,他们却不敢轻易去照顾,马安和半束轮流休息,孙云却是有人守着也睡不着。
虽然身边都是可靠的,但却很不自在,眼眶都布满了血丝,坐在角落里,拼命忍着气味,拼命忍着吵闹。
其实,是可以出去透透气的,但她外形娇小,肌肤白皙,若认真看些,一眼就能看出是女子,她又不懂武,只能藏在人后。
永王看她满头大汗,却一声不吭的忍着,想起自己女儿,以前她受人欺负的时候,怕是也这样将忍着。
伸出手,拍了拍孙云,“我带你出去走走。”
士兵能活动的地方,不过是院子和去茅厕的路罢了。
孙云抬头,理智告诉她,一定要忍住,忍住了才能活命,但感情告诉她,出去,跟着出去。
理智和感情激烈的斗争,最后感情战胜了理智,她鬼使神差的站起来,跟着永王出了屋子。
两人只是走出屋子,哪里也没去,府兵和半束是拿眼睛盯着,没有跟上来。
院子,很小,不过几平米罢了,有口井,渴了就打水喝。
不大的院子,却站满了人。
有壮汉看到永王与孙云,不怀好意的走过来,尤其看到孙云娇小玲珑的身姿,和露出在外的细皮嫩肉,恶念顿起,“小兄弟,哪里人啊?”
说罢要伸手去捏孙云下巴,永王一把将孙云扯到自己身后,“不知兄台问的是祖籍,还是?”
“老子问你了吗?让开。”大汉一看永王身姿比他好,气度比他好,就连随意一站仿佛都能甩他几百条街,最主要的是,抢了自己看中的人,顿时大怒。
很显然,他是这里的一霸,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一吼,直将众人吼得心脏颤三颤。
“不让,你又能如何?”永王脸色变冷,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大汉顿时大怒,“竟敢忤逆劳子。”他挥拳就要打永王。
几个府兵立刻握紧了拳头,准备上前保护。
但永王却轻松躲过了,脸上还浮上淡然的微笑,“兄台,军中闹事,可是要受责罚的。”
“老子管你什么处罚,吃老子一拳。”他又挥拳过来。
这种体格大,力气大的人,其实蛮好对付,永王依旧灵巧躲过,不多会,他已牵着孙云来到水井旁边。
大汉打了几次没打中,彻底大怒,追着永王,眼看着拳头要揍到脸上了,永王将旁边的水桶一扔。
水桶滚了几滚,滚到大汉脚下,他一心就是揍扁永王,没将脚下的木桶放在眼里。
抬脚跨了过去。
然而,他没注意的一点是,桶上有绳子,永王一拉绳子,水桶便滚了回来,恰好停在大汉落脚的地方。
踩到木桶,大汉太重,木桶‘啪’被踩破,但大汉也摔了一跤,啃了一嘴的泥。
“不用行那么大礼,说句抱歉便算了。”
“哈哈哈。”看热闹的士兵听了永王的话立刻大笑起来,大汉气得直捶地。
他爬起来,“老子要你命!”他又扑过来。
“干什么干什么,想吃鞭子了是不是。”这时有管事的过来。
府兵以及半束等人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孙云往永王的背后躲了躲。
来的似乎是百夫长之类的,一眼便看到永王,没办法,满院的人,就他一人鹤立鸡群,与别人格外不同,那通体气度,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来到永王面前,由于脸上的铠甲遮住了大部分脸颊,他没能第一时间看清永王的脸,“你,别人都摘了头盔,你为什么没摘?”
“回大人,王爷要举兵,我想着,时刻戴着能保住命,王爷急召,也能以最快的速度去效力。”永王不慌不忙的说,他还没学会放低姿态,很是不卑不亢,以及带了点高高在上。
那百夫长狐疑,围着他转了两圈,原想让他将头盔摘了,但却被孙云吸引住了目光,“你与他什么关系?”
方才永王牵着孙云躲那大汉,此时手还没放开,百夫长看着的目光便有许多嫌弃,军中偶有龙阳之好的,没想到被自己撞到了。
看到百夫长脸上的厌恶,孙云立刻明白他在想什么,永王原本想要放开,她却死命抓住,躲在永王身后,一副受惊了的模样。
“你们将头盔摘下来。”百夫长瞄到孙云脖子上的白皙皮肤,以及那双纤细的手,心中越发怀疑。
永王和孙云心都咯噔了一下,府兵和马安等人已做好拼命的准备。
“好。”永王转身,将孙云挡在他身后,手慢慢抚上头上的头盔。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突然,一声大喊:“敌袭,敌袭!”
永王的手立刻放下,“哪里有敌人?”他装作很焦急的样子。
没人给他解惑,但马上便有小将过来集结兵马,“所有人跟我走。”
府兵们也都没脱衣摘头盔,小将话音一落,他们便出来了,趁乱挤到永王和孙云身边。
几人跟着大队人马,边跑边观察周围,似乎跑出了后山,路过的禅房多了起来,还有巨树。
永王对护国寺也是颇为熟悉,瞧准了一个方向,拐弯的时候,领着人藏进了禅房。
这时,外面已喊声震天。
“是谁率兵打过来了?”半束问,她吓得面色惨白,比孙云还不如。
没有人回她的话,大家都屏住呼吸,不时有凌乱的步子从门前经过。
“嘭”箭射到门窗上的声音,不多会漆黑的夜,顿时被火光照亮。
“不好,这片禅房很快就会被点着,快走,去许愿池。”永王率先出了禅房,借着火光,一路直奔许愿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