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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属眼见她的目光恍惚。

他默默退场。

他想小姐暂时应该不需要他了。

就是他这么一走,薛知恩这么一恍神,她被拉入另一个世界。

血腥的杀戮变成甜甜的糖块。

只在一念之间。

……

“小姐放话了,请你们带着人马上离开吧。”

下属留完这句话,便消失不见。

“她还真站起来了?”

云姿站在住院部,视线阴沉地注视着那道高挑的身影,讥讽。

“就是那个小白脸帮的她?她给那个男的花了多少钱?”

齐宿的身份不难查,他在艺术圈太出名了。

云姿听完,表情从不屑变得万分难看,再到另一种浓烈的恶意。

“这是被放长线钓大鱼了啊。”

哪有人会无怨无悔地帮助别人,特别是遇上薛知恩这座金山,在她眼里薛知恩明显是被人给盯上了。

居然会傻傻到相信一个陌生的男人,相信爱情,跟她那个妈一样好骗,她妈最起码知道找一个有权有势的,不吃亏。

而她呢?

她最好被人敲骨吸髓,剥皮吃肉。

看着楼下轻挑眉梢的女生,她恶毒地想。

云姿见到的云薇儿没受什么伤,她很意外,但精神状态要比之前还要萎靡,古怪。

“薇儿……”

云薇儿看向她,爱她的母亲,她想起崔商的话。

她忽然不知道该去最恨谁。

把她砸废的薛知恩,可恨。

利用她真心的崔商更可恨。

那欠下一切债,让两辈偿还的母亲可不可恨?薛叔叔可不可恨?

她的人生彻底无望了。

她无所谓,她可以随便恨谁。

但她还抱有一丝侥幸,她问一直以来对她关怀备至却没放弃备孕新孩子的母亲。

“妈,你能不能跟薛叔叔离婚?”

云姿愣住了。

似乎很是不能理解。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是不是薛知恩威胁你了?你告诉妈妈。”

“没有,她没有威胁我。”

反而是她让自己清醒了,云薇儿又问了一遍。

“妈,你能不能跟薛叔叔离婚?”

我们走吧。

先结束吧。

“你这孩子,”云姿对她的眼神加上了几分责怪,“你的身体离不开护养,妈妈也一直拜托你薛叔叔给你找医生,离婚了这些你有想过怎么办吗?”

“我不需要!”

云薇儿突然爆发:“我不需要这些!我知道我已经彻底废了!妈妈,离婚吧!离婚吧!!”

跑吧!跑吧!!

“不可能。”云姿也冷下脸,“你会有个弟弟你忘了吗?已经到这步了,我不可能离婚,不可能半途而废,你不要再闹了,跟我回去。”

“……”

我们结局既定。

云薇儿痛苦地捂住脸,她颤抖着声音说:“……妈妈,我想见个人。”

“谁?”

“薛知恩。”

云薇儿想见她这是云姿没想到的,她本想再拒绝,可她精神随时有可能崩溃的女儿无法承受她两次冷脸。

住院部后面是病人的活动区域。

“姐姐。”

坐在轮椅上的云薇儿望着在跟孩子划拳的她。

“我想跟你聊聊。”

闻声,齐宿也看了过来,云薇儿的现状清晰可见。

他想起薛知恩的话——那个人,半身不遂,终身挂尿袋。

云姿被云薇儿赶到远处廊下,警惕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个疯子,随时有可能掀翻她女儿的轮椅。

“如你所愿,我把崔商弄得半死了,你不跟我聊聊吗?”

薛知恩不想跟她聊,冷漠地转过头,跟曾经的每一次一样,好似她不存在。

这无疑像锥刺扎入云薇儿的神经。

骤然,歇斯底里地朝她大吼——

“薛知恩!你永远都是这样!你永远都在漠视我!你从来就没把我放在眼里,从前是,现在也是!”

“从小到大我一直在跟你比,我不知道到底在比什么?又为什么我比不过你?为什么大家都爱你?!”

“为什么你能轻而易举拥有一切?!!”

空气骤然静了。

轻而易举拥有一切?

说得好轻巧啊。

薛知恩慢慢起身,在场有三个人同时提起了心脏。

“你想干什么?”云薇儿屏住了呼吸,对她本能的恐惧刻入骨髓,“这里有这么多人,对我动手对你没有半点好处……”

薛知恩弯腰按住她的轮椅扶手,直视着她蕴含惧怕的眼睛。

问出一个问题:

“你恨我吗?”

“……”

因她的那些发疯的嘶吼,家长和护士将病人们往住院部带,这处变得无比寂静,就连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都那样清晰。

云薇儿双手紧握:“我恨死你了。”

说到恨她,云薇儿有无数话想说:“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以前恨你,你把我弄得这样悲惨后,我更恨你了!”

“那你觉得——”薛知恩的视线向下,“先被你毁了双腿的我恨你吗?”

云薇儿愣了。

这是什么问题。

这还用问吗?

“你……你当然恨我啊!你那么想杀我!你也恨死我了吧!”

她曾经多么明亮从小到大一直被当作对照组的云薇儿最清楚。

她当然会恨毁了她的她!

“不,”薛知恩平静地凝视她的歇斯底里,说,“我不恨你。”

云薇儿:“……”

“……你在说什么?你为什么不恨我……?”

云薇儿好像在看一个疯子。

“我不恨你。”

爱跟恨相依存,他们,薛知恩一个都不爱, 谈何恨?

“你知道吗?”薛知恩跟她说真心话,“如果我母亲没有死,我或许不会怪你弄断了我的腿,我也不会那么对你。”

“你在胡说什么……”

云薇儿觉得她真的疯了!

“我不接受崔商,”薛知恩娓娓道来,“就是不想卷入他们上一辈的纷争,是你,把我拉进来了。”

“所以——”

薛知恩直起身,像是仍然是那张漠视一切的脸,仍然是冷漠命令的语气。

“我给你主动权,从你开始的路,怎么死你可以自己选。”

“……”

云薇儿听懂了。

她冷汗直冒,脸上的表情从惊恐骇然,快速变化,某处名为理智的精神终于因为她的一席剖白断裂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薇儿,薇儿,她跟你说了什么?”云姿着急地询问她,“她是不是又恐吓我你了?不要怕,你跟妈妈说……”

云薇儿笑完,忽然,拉住‘爱’她的母亲,仿佛透过她抓住了根源,她说:“我恨你!”

“我恨你们所有人!”

云薇儿彻底疯了。

薛老太太通知人把她送进疗养院,云姿苦苦哀求,甚至用她在对方眼里不如潲水的膝盖下跪,都没让老太太改变心意。

丫头给她揉着太阳穴,老太太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看了眼下首哭成泪人的云夫人,又厌烦地闭上。

“你要看开些,我们薛家养着个仇人,已经是能出名的良善了。”

她要是善人,这世上怕是没有恶人了。

但无法,她不是这样只顾享受珠宝名利的贵妇可以斗的。

她抬抬手,一尊大山就将她压死了。

恨啊,屈辱啊。

激起云姿对薛家更强的欲望。

只要忍下去。

那位置她总能坐一坐!

“没事的,薇儿,妈妈会去看你。”

云薇儿最近少有能清醒的时候,她问:

“妈妈,你是不是要抛弃我了?”

“妈妈不会放弃你的,”她保证着,“我会去求你薛叔叔,很快就把你接出来。”

云薇儿没说话。

云姿总感觉她在想些什么让人不安的事情。

有意思的是——

云薇儿入院的第二天,她就被消失已久的薛景鸿派人接了出来。

那晚他也回来了。

云姿看到人到中年却仍旧挺拔俊逸的男人欣喜若狂,好好打扮了一番,去迎接他。

他一字未说地推开她凑上来的娇躯,说:“照顾好女儿跟自己。”

便匆匆离开了。

云姿虽失望,却感到心口发暖。

“接回来了?”

“是,”管家说,“人刚到就叫接回来了。”

老夫人难得沉默。

她拍拍牛阿花的手,素来强势的双眼竟难得有几分哀叹。

“若是我护不住你了,就去找她,你跟她关系好,她不会不管你。”

“您说什么呢,”牛阿花不懂,她傻,“您会长命千岁。”

老太太笑:“那不成怪物了。”

“这世上可没有您这么好的怪物。”

“油腔滑调的丫头。”

虽是嗔怪,薛老夫人却是叫哄得开怀。

“她要是有你一分乖巧懂事就好了。”

要是有一分,她也能安心了。

可就偏偏这一分都没有。

一分乖巧懂事都没有的薛知恩此时站在鱼缸前面捞鱼。

“知恩,你在干什么?”

薛知恩和蹲在鱼缸前等吃的小猫咪同时一激灵。

渔网掉进了鱼缸,她欲盖弥彰似的往鱼缸前挡了挡。

齐宿不愧是她肚子的蛔虫,一看就猜到她要干嘛了。

“它有猫粮吃,你太惯它了,它想吃你就给?你看看,”他揪起堪比小型煤气罐的猫猫,“它都胖了五斤了,再吃要成气球了!”

“才二十斤而已,哪里胖了?”薛知恩一把抱过‘孩子’,“你不要弄疼它了!”

“喵喵喵!”

齐宿瞪着在她怀里得寸进尺,帮腔的家属猫,它就是蛊惑纣王的妲己!

“反正不许再喂了。”

齐宿有点生气了,气猫。

“我就是看看那条鱼,没有要喂猫,你凶什么凶啊?”

薛知恩抱着猫,瞪着他,好像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人。

齐宿:“……”

他哪里凶了?

薛知恩抱着猫猫去了沙发,那架势好像不想跟他好了。

看得齐宿感觉如果分手,她会跟他抢家属猫的抚养权。

等等。

他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们怎么会分手呢。

齐宿拿着新买的小老鼠逗猫棒凑过去,小猫咪竖起了耳朵,‘叮铃’一声,小炮弹一样冲了出去。

薛知恩两手空空,她瞪向齐宿:“你故意的是吧?”

得逞的某狗钻进她怀里,虚虚枕在她的腿上,眼睛亮晶晶地说。

“不要抱它了,来抱我吧。”

“我不想抱你,”薛知恩冷漠无情,“起开!”

齐宿狗皮膏药一样粘着她不放:“抱抱我嘛,抱抱我嘛~知恩你最好了,最好,最疼爱我了~”

烦死了。

薛知恩恶狠狠地捏起他的下巴,低头……

此时一只大手挡住了屏幕。

镜头晃动,陷入漆黑。

齐宿说:不给你们看。

鱼缸里那条鱼状态还真有些不对,被误会的某只猫朝他冷哼一声,不理他。

让你冤枉我。

齐宿只好抿着红肿的唇瓣先去看过滤器和控温的运行有没有问题。

这些热带鱼金贵,不好养,一言不合就死给你看,不像老板送他们的小锦鲤,随便扔水盆里扔点面包屑就活给你看。

齐宿在找攻略研究鱼的情况。

薛知恩趴在亮堂堂的鱼缸前,被照亮的眼睛随着里面漂亮的尾鳍慢慢转动。

那天回来之后,她没再去关心薛家跟崔商的任何事,他们死不死,活不活,她都不想管,她觉得烦,所有人都被她打发到了九霄云外。

除了——

齐宿这个踹不走,骂不跑的缠人精。

齐宿只住了一晚的院,就要跟她回家。

“你的伤怎么办?”

“都是皮外伤,一点都不严重,”他黏腻腻地说,“还是看不到你,不能跟你在一起,对于我来说比较严重。”

薛知恩:“……”

回来的那夜,她躺在床上放空,问被她赶到床下‘狗窝’的某男。

“你为什么要去找他?”

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脑袋趴在她的床头,白天有太阳,夜晚有星星的杏眼闪烁着说。

“我想帮你排忧解难。”

是排忧解难,还是让她难受,跟她作对?

薛知恩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想咬死他。

“喂。”薛知恩抬头,去看站在身边拿着ph试纸的男人,“你找到原因了吗?”

“应该是新缸综合症,”齐宿摸摸她的脑袋说,“没事,我调整下水温,适应适应就好了,别担心。”

“不过只是几条鱼而已,”薛知恩拍开他的手,“谁会在乎。”

齐宿看着她盯着鱼不放的视线,心想——

你这可不是不在乎的样子。

他不要脸地笑着说:“这怎么会只是几条鱼呢?”

“这些不是我们共同养的‘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