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拜见琅琊公主。”
平安公主府的长史,二十多岁的年纪,却行事稳重。
他躬身行礼,然后讲明来意:“平安公主府,刁奴竟背着公主,在外面肆意枉为。”
“先是强买强卖,随后更是胆敢伤人!”
“公主听闻后,十分震怒。公主原本想亲自来向琅琊公主致歉,恐又怕人误会,没得污了公主您的名声,这才特命微臣前来谢罪。”
“一应木材,微臣已经悉数送回!另,公主还从自己的收藏中,挑选了一些木材,送与您赏玩!”
长史一番话,不管是不是平安公主的本意,却都说得令人信服。
尤其是他提到了“亲自致歉”。
按理,平安公主故意找茬,想要认错,就该亲自前来。
但,平安公主到底是圣人亲女,且她年龄居长,算是阿姊。
古代讲究尊卑有别、长幼有序。
做阿姊的,哪有向妹妹低头的道理?
平安公主若真是亲自前来,这不是守礼,而是故意给王姮挖坑呢。
这、与之前楼彧在驿站,给卢国夫人挖坑,是一个套路。
时隔一个月,卢国夫人已经顺利抵达京城。
而有关她跋扈,一介外命妇,却能逼得堂堂公主退让的流言,早已满天飞。
宫里的至尊夫妻也早都听闻。
姜贵妃更是因为心疼女儿,“暗自”神伤,以至动了胎气。
圣人很是恼怒,皇后亦有些不满。
卢国夫人回京后,帝后夫妇本该第一时间召见,却因为此事而作罢。
还是卢国夫人硬着头皮、腆着老脸,亲自写了折子,再三递到宫门口,帝后这才准许她进宫。
进宫后,亦是没有太多的亲近,连赏赐都少的可怜。
卢国夫人回京,本是要为已经沉没的独孤家争取一线生机。
可因为她的跋扈,非但没能引得圣人、皇后两个晚辈的心软,反而雪上加霜。
独孤家,愈发的门庭冷落。
卢国夫人也病了一场,至今还在榻上养着呢。
琅琊公主与平安公主身份相同,都是公主,平安公主却是长姐,琅琊公主便不能“逼得”长姐弯腰。
否则,就是她不顾长幼,仗势欺人。
一个弄不好,还会牵连到姜贵妃。
姜贵妃的宠冠后宫,本就招人恨,没有把柄也就罢了,若有了把柄——
王姮看向长史,暗道一声:“这长史,倒是个伶俐的。”
她的公主府,亦有长史等配置。
只不过,之前王姮没有进京,吏部等还摸不清这位琅琊公主的底细,不好随意指派。
等王姮进了京,皇宫有了态度,吏部等衙门才会根据“圣意”,做出具体的、恰当的安排。
“阿姊客气了!不过是刁奴作乱,岂能怪得上阿姊?”
长史所代表的平安公主府谦逊、有礼,王姮自也不会咄咄逼人。
她笑得甜糯,态度更是乖巧。
长史却还是听出了王姮话里的重点——刁奴!
他刚才只是提到了“归还木材”,还强调自家主子给了额外的补偿。
却没有提及涉事刁奴如何处置。
这件事里,并不只是强买木材,还有琅琊公主府的侍卫被打的事实!
琅琊公主可以接受平安公主的“和解”,却不愿放过那些“打手”。
这,也好理解。
毕竟是自己的人挨了打,打狗看主人。
平安公主府打的,不只是几个侍卫,更是琅琊公主的脸面。
琅琊公主作为妹妹,自是要敬重长姊。
可刁奴不是长姊,只是奴婢,琅琊公主要求严惩刁奴,合情合理合规矩。
“这位琅琊公主,虽不是皇室血脉,却亦不是软弱可欺之人啊!”
长史暗暗的将此节记下来,脸上却露出羞愧的模样:“公主果然知情达理,此事确是刁奴之祸!”
“平安公主亦是十分恼怒,下令将涉事刁奴重责二十杖,并让微臣将人带来,任凭您处置!”
一边说着,长史一边挥了挥手。
不多时,便有十来个护卫,两人一组,拖着一个被打得遍体鳞伤、鲜血淋漓的奴婢走了进来。
王姮扫了一眼,确定那些人,是真的被打伤,而非伪装。
楼彧亦是淡淡的扫视,他上过战场,见过行刑,绝对的内行。
看到那些刁奴的外伤,楼彧十分肯定,这些人确实遭受了杖刑。
想想也是,平安公主又不蠢。
既是要“和解”,自是要做全套。
若是弄虚作假,还被人发现,那就不是赔罪,而是结仇。
姜贵妃前脚刚派了心腹内侍亲自去城门迎接,平安公主一个不受宠的庶公主就敢明晃晃的糊弄琅琊公主,这到底是在打谁的脸?
卢国夫人还是帝后的长辈呢,都因为姜贵妃母女而吃了亏。
平安公主虽有些“得意忘形”,却也不是真的昏了头。
强买木材什么的,是“刁奴”所为,自有刁奴背锅。
而认错还能出幺蛾子,就不好再推脱给长史了。
长史不是奴婢,人家亦是吏部任命的官员,有品级,有身份。
平安公主一个庶出的、不受宠的公主,还没有嚣张到能够拿着长史当贱奴的地步!
所以,但凡平安公主还有脑子、还有理智,她就知道该如何做。
“……做得周全!到底是能够在后院安然长大的人,生母亡故,还能顺利出嫁,并在夫家站稳脚跟,绝不是什么蠢货!”
试探过后,发现对方不好惹,平安公主便非常爽快的认怂、求和!
能屈能伸,是个人物!
王姮默默的做出评价,并将平安公主的名字重点记了下来!
“阿姊既已经惩戒了刁奴,此事就作罢了!”
平安公主已经做出了和解的姿态,王姮自是不能“得理不饶人”。
她命人收了木材以及赔偿,便打发了长史离开。
望着长史一行人离去,王姮明媚的荔枝眼里闪过一抹眸光——
这京城,果然是个权利圈儿。
恃强凌弱、捧高踩低……公主,似乎也不是那么的尊贵!
王姮刚进京,屁股还没有坐下,就已经见识到了两位公主。
安阳,与她一样的假公主,却并没有真的恣意、跋扈。
王姮还没有深入了解,但,只看楼姚、杨寿等顶级N代们对安阳公主的态度,王姮就能窥探一二。
她知道,安阳公主的处境,或多或少就是她王姮的范例。
没有血缘,空有名号,所能依仗的只有阿母这个姜贵妃。
然则,姜贵妃不是只有她王姮一个女儿。
很快,姜贵妃就会有其他的儿女。
不管是公主还是皇子,自然能够成为王姮的一个助力,可也会分走母爱与关注。
其实就算是没有其他的孩子,姜贵妃除了王姮,也还有她自己!
王姮心里很清楚,阿母不是那等为了儿女就能牺牲自己的人。
阿母一个二嫁妇人,却能在圣人身边恩宠不断,靠得不只是一副好皮囊。
她聪慧,她理智,她自爱到近乎“自私”。
在阿母心里,她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这、就如同王姮一般。
这世上,没人可以随心所欲,就是皇帝,也要为了朝廷、为了天下而隐忍、退让。
宠妃、公主,更不必说。
王姮确实被楼彧宠坏了,过于的天真。
以为有了公主之尊,就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殊不知,公主的富贵、荣辱,亦在旁人的掌控之中。
进了京,相继遭遇了安阳、平安两位公主,王姮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现实,依然残酷。
公主的身份,绝不是万能的护身符!
王姮禁不住有些失落。
她沉默不语,楼彧见了,便有些误会:“阿姮,还是不开心?”
“别气!阿兄帮你!”
其实,就算王姮不计较,楼彧也不会放过。
好个平安公主,竟敢拿着阿姮当软柿子。
虽然赔了礼,可也是平安占据上风——找茬是她,赔礼也是她,坏人好人都让她一人做了,阿姮反倒不好发作。
她若计较了,就是得理不饶人!
屁话!
既是有理,为何要饶恕?
楼彧骨子里就是个霸道的疯批,无理都会动手,更何况有理?
平安公主既然敢向阿姮伸出爪子,楼彧就敢抽刀。
即便不能伤其根本,也要去其枝叶。
平安公主,是吧!
打骂驸马,豢养面首,强占民田,欺辱官员……
随便一样拿出来,都能让御史写上十本八本的弹章。
楼彧已经准备要做文臣,就先从弹劾平安公主开始吧!
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象骨摧决,楼彧暗自指定了全套的计划。
“……嗯!谢谢阿兄!”
王姮抬起头,正好对上楼彧的、脖颈。
咳,楼彧太高了,五尺五寸的王姮,堪堪只到他的肩膀。
抬眼时,入目的也是——
“噫?阿兄,你的脖子上有颗红痣!”
王姮第一次如此认真的观察楼彧,然后,她发现,楼彧的脖子,哦不,确切来说是喉结处,竟有一颗红纸。
王姮并不知,她随意的一句惊呼,竟让楼彧心跳加速、血脉喷张。
喉结也经不住的滚动着。
……
半夜,忙了小半天的王姮,终于在自己的寝室安然入睡。
夜很深,王姮睡得很沉。
窗子轻轻被推开,一道黑影悄然跳了进来。
嗖!
嗖嗖!
黑影手指轻弹,几粒石子精准的打中了两个守夜侍女的穴位。
本就昏昏欲睡的侍女们,彻底昏睡过去。
黑影行至榻前,跪坐在脚踏上,一双幽深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某个绝色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