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溪带着赵明中和老夫子回了家,进屋坐下后,看着俩人满头大汗的样子,李怀溪决定拿出自己新炒的茶叶来招待两人。
“你们来的时间巧,正好能尝尝我们山里的好东西。”李怀溪一脸神秘的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打开后又从里面拎出一个油纸包。
知道李怀溪好东西有不少,赵明中立马伸过头来看,“李兄,什么好东西啊?快让我看看。”
看着赵明中一脸好奇的样子,李怀溪把手里的油纸包打开,开口道:“你瞧我这话说的,眼睛浅了不是,对我们山里人来说可能是好东西,但对您县太爷来说就不一定了......”
李怀溪还想揶揄一下赵明中,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哎呦,这个条索,这个色泽,莫不是今年炒的新茶吧!”赵明中就一脸惊喜的喊道。
“快让我闻闻是不是。”说着脖子往前抻了抻,把鼻尖凑到李怀溪的手上一闻,
“嗯~”
赵明中把头从油纸包上抬起来,哼出一阵舒服的鼻音。
“色泽新鲜,味道浓郁,绝对是今年的新茶!快快,冲上一杯尝尝!”
李怀溪看他猴急的样子不禁笑道:“怎么?你们县衙连个茶水都没得喝啊。”
听到这话赵明中双手一摊,一副无奈的表情道:“害,能把县衙那个摊子支起来你都不知道我花了多少银子,俸禄都要贴进去了,哪还有闲钱喝这个啊。
再说了,你这个品质的茶叶在县城可不好找,今年的春茶都还没到咱这里呢。”赵明中说完一屁股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李怀溪好奇问道:“怎么这当官了还要自己往里贴银子呢?还有那么多花钱的地方?”
叹了一口气,赵明中对着李怀溪诉苦道:“李兄,你不知道啊,县衙中的师爷、书吏、衙役,他们的俸禄都得从我这里出,此外前段时间县衙还购置了一批桌椅马匹,再加上我刚上任跟府城书信联系的频繁,那平时的公文往来费用也不少啊,我这也准备不足,最近都有点捉襟见肘了。”
赵明中越说眉头越皱,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李怀溪听的也是一脸纠结。
前世他倒是也了解过一些历史,知道县令作为管治一方的土皇帝权力极大,但要想把权力发挥出来就得需要自己的班底,可这班底的人员俸禄却需要县令自己出。
知道县令得往外掏银子,可没想到需要支出的地方竟然这么多 。
事实也确实如此,大乾朝的县令管理一方面积极大,要是县令人手不足的话就管不过来,所以就需要招募一些人手帮忙。
可要是招募的人员太多的话就意味着需要扩大支出。
而县令每年的俸禄就那么些,都用在人员俸禄上,那自己到手就剩不了多少了,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有些县令就会想办法给自己增加收入。
良心一些的县令会利用县衙的便利做一些生意补贴县衙,挣到了银子存起来,等遇上灾荒年景了,若是朝廷拨款不足,自己可以拿出来购粮济民,也可以雇人维护地方治安。
但要是心黑的县令就得另说了,不做生意哪来银子?只能搜刮民脂民膏。
利用各种手段把治下百姓的钱剥削成自己的,手里头银子多了县太爷做的就舒服了。
搜刮的多了再拿出一些银子来打点上头,没几年就能升官换到别的地方任职,然后继续搜刮。
官做得越大能管理的地方就越多,所能搜刮到的钱财就会越多。
而且官居高位后只需要自己稍稍提点,那懂事的下属就会每年送上该有的孝敬。
升官发财,所以这样一条路也被很多人视为当官理所应当的道路。
赵明中不屑于干那亏心的事,对于送上门来的不义之财也是拒之门外,只一味的拿着自己的银子往上贴补,一来二去的,现在身上确实没有多少银钱了。
以前没升任的时候在县城还能吃顿好的,酒楼里的好酒好茶那是说点就点,现在别说是喝壶好茶了,吃饭都是让小叶去菜场买菜回来自己做着吃。
咧着嘴听完赵明中的一席话,李怀溪都觉得他这县太爷做的憋屈,还不如回来跟着他种地舒服。
但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追求,要是为了生活舒服而让赵明中选择一条别的路,那估计他也不会答应。
外面郑小菊烧好了水,李怀溪赶紧去提了来给堂屋里的两位冲好茶。
对于李怀溪来说,别的帮不上忙,这茶水还是能管够的。
赵明中也是个乐天派,刚跟李怀溪诉完苦,眼看着茶叶冲好了,转头就美滋滋的品起了茶来。
李家没有精美瓷器,喝茶用的也是粗陶碗,但这并不影响赵明中享用这久违的滋味。
澄黄微绿的茶汤倒进茶碗,端起来仔细观察,先是一脸满足的闻了闻香气,随后就把碗凑到嘴边吸溜了一口。
“好茶!比我在平阳县城喝的还好!”赵明中一脸惊喜的赞叹道。
旁边的老夫子也是见过世面的,喝完之后也是给出一样的评论。
“香气丰盈,入口爽洌,甘甜味美,确实是上等好茶啊,没想到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山村竟然有如此好物!”
赵明中听完频频点头,转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着李怀溪道:“李兄,咱村里还有这种好东西,以前咋没听你提起过啊?”
李怀溪也拿起面前的茶碗喝了一口,这壶茶他投的多,滋味上确实要更浓一些。
放下茶碗,李怀溪开口道:“你去年来的时候都快过冬了,今年回去的时候又是年前,都不是摘茶炒茶的季节,也就没跟你说。”
“这些是我清明前刚刚摘了炒出来的,你既然好这口,走的时候就带着吧。”
李怀溪大方的把茶叶送给赵明中,这让他有点受宠若惊,又喝了一口碗里的茶水后道:“这可使不得,你不知道,明前茶金贵的很,你这还是今年的新茶,要是拿出去卖都抢着要,我可不能拿。”
赵明中拒绝的果断,李怀溪笑着道:“这都是自己家里的,又不是外面买的,值个啥钱,你拿着去喝着便是,最近茶树又长新芽了,我想喝就去摘一些再炒就行了。”
“那可不一样,现在炒出来的茶跟这个茶可不是一个味儿!”赵明中想给李怀溪科普一下明前茶和普通茶的区别。
李怀溪却打断道:“你喝茶喝的细,我总共都没喝过几回,所以对我来说都一样的。
你觉得这明前茶好喝,我还觉得它味道淡呢,非要比起来的话我更愿意喝这个时节采的大叶茶。
我爹跟我二哥也喜欢这个时候采的,都说比起嫩芽来,这叶子茶喝着有劲,能提神!”
顿了顿后又道:“你啊,就别跟我客气了,这么一个大先生都给我送来了,我多少也得表示一下谢意啊,咱村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难得这茶叶你喜欢,快点收起来吧,我也好巴结巴结县太爷。”
知道李怀溪是跟自己打趣,赵明中也不往心里去,更是没有县太爷的架子。
端详了一下桌上的茶盒,紧接着就扒拉到了自己跟前。
“行,既然如此那我就收着了!”
爱惜的抚摸了两把茶盒,赵明中抬起头来道:“在县城还真有给我送茶叶的,不过我没收,你这另当别论,算咱私下里的交情。”
李怀溪一猜就知道了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打趣道:“人家送上门的都不要,回头有你后悔的。”
赵明中一摆手,“这有啥后悔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昧着良心得到的茶,喝起来也不香。”
听完赵明中的话李怀溪朝他拱了拱手,“果真是清正廉明的县太爷,作为您治下的村长我表示非常支持,这样为了表达我的敬意,以后你喝的茶叶就交给我吧,我包了。”
“当真?”赵明中一脸惊喜的道。
“那还有假?区区一点茶叶而已。”
“李兄,咱村的茶叶有很多么?”
“不多,就这区区一点。”李怀溪指着桌子上的茶叶道。
“……”
三人边喝茶边聊天,有赵明中在,李怀溪跟老夫子也熟悉了起来。
老夫子名叫陈知礼,是凤县的老秀才公。
年少的时候没考上举人便在凤县办起了私塾,教了一辈子书,对于给孩子启蒙颇有心得。
李怀溪也很给赵明中面子,开口就是每月二两银子的束修,以后就由陈夫子全面负责村里孩子们的学业,费用由他个人出。
听到李怀溪给出这么高的束修,陈夫子很是惊讶,“李村长,老朽因为得罪了凤县的权贵,被迫背井离乡,来的时候心想有个栖身之所就知足了,没想到你还能给我这么高的束修,实在是令老朽不知如何是好。”
看陈夫子这么客气,李怀溪拱拱手道:“陈夫子不必如此,我们乡野山村想求一个夫子都求不到,您能不嫌弃这里的环境就好。”
“不嫌弃不嫌弃,我看村子山清水秀,甚合我意,以后就打算在此养老了。”
“好,我代表我们小庄村欢迎之至,我们村的孩童现在只识一些大字,对于书经还不甚精通,后面您要费的心血着实不少。
我在这里给您定个规矩,要是以后在您的教导之下我们村的孩子们有幸入门,那考出一个童生我就给您十两银子的谢礼,考出一个秀才我就给您五十两的谢礼怎么样?”
听到这话陈夫子一下站了起来,做势想要拒绝,而一旁的赵明中却是眼前一亮。
也跟着站起身道:“我看行,这个方法好啊,能让陈夫子安心教书没有后顾之忧,也能让孩子们的学业步入正轨,就这么定下来吧,陈夫子,我替你应下了!小庄村的孩子们个个都聪颖过人,我看这个银子你是赚定了!”
带自己来的县太爷都发话了,陈夫子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而且李怀溪提出的这个方法也让陈夫子心中一阵激荡。
年近花甲,自己还能在教书一途有所突破吗?这么高的谢礼说不动心是假的,那就使使劲,给自己挣个养老钱!
心里有了目标,本来身上还有些郁气的陈夫子顿时变的容光焕发,当下就要去看看村里的孩子和学堂。
李怀溪领着他来到蚊香工坊,对着原本的课堂道:“这是我的一个工坊,去年闲时当作学堂来用的,现在工坊马上就要开工了,这学堂就得再换个地方才行。
现在既然夫子您来了,我这边就选个地方,重新建个像模像样的学堂,有一个好的读书环境,相信孩子们也能更安心的读书。”
陈夫子抱拳拱手,“如此甚好,我定然不辜负李村长所托!”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从工坊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此时山上开荒的村民也陆陆续续收工回家。
大人带着小孩有说有笑的经过工坊门口,李怀溪就带着陈夫子给他介绍路过的孩子。
听说村里来了新夫子,村里人也非常高兴,拉着自家的孩子上前行礼。
正好赵明中也在,对于这个旧先生孩子们还是很喜欢的,纷纷上前也跟他行礼。
赵明中笑着跟村里的人打招呼,突然就看到远处出现一抹倩影。
本来谈笑风生的赵明中一下紧张了起来。
小庄村的人穿的都是李怀溪在超市里批发回来的老粗布做的衣服,颜色都差不多。
但是赵明中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人群中的李怀柔。
一手拉着李怀安,一手提着竹篮,李怀柔跟旁边的二嫂赵月红有说有笑的往这走。
乌黑的长发被一块花布包在脑后,几缕发丝被汗水粘到了脸上,干了一天农活后也不见累,灵动的眼珠一闪一闪的。
看着李怀柔朝着自己一步一步走来,赵明中只觉春日的料峭一扫而空,只一股温柔和煦的春风迎面灌向自己的四肢百骸。
暖的让人骨头发酥,吹的让人嘴角不住的上扬,心也开始扑通扑通的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