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豚绯红的身后,立着褐鳞卫士,它们如今,少年与青壮年交织,是一群擅长战斗并不会逃避战斗的白豚。
即使拥有浪潮的加护,即使身为海神阿谢古的眷属,每十年,新一代的白豚们,就会诞生,就会有几条觉得,为什么要为了其他的生命,被迫驻守一座沉眠的火山,一辈子呢?
再说了……
它们会在公开的场合放肆大喊——“那么多白豚,都在这里聚集,你们数量足够了!没必要,要求我们也都去做一样的事情,没必要一定为了得到浪潮的力量而遵守规则,没必要为了得到其他海洋生物的尊重而自认是海神阿谢古的眷属吧!”
白豚绯红并不阻止。
因为有太多的白豚在阻止了。
那些呼号的孩子们,它的家人,亲族,朋友,师生,同事,邻居,还有……自己。
太多白豚被这些,浅海的,陆地的火山困住。
未来……
白豚绯红回想起五六十年前,海洋深处,传来的,海神阿谢古的声音。
那些海洋中的,底层汇聚的,连接星球核心,蓬勃涌动的岩浆,又要喷发,又要填满幽邃的海底谷地了。
会有什么结果呢。
那也是三千年后的事情了。
没准,三千年还没有到,世界鹅罗伊珥飞走了,继续传说中,畅游宇宙黑河的旅行。
说不定……三千年内,命运之神就会死,又或者……生命或者死亡中的一个,甚至两个,都会死。
再不然就是这个世界,那片名为罗伊珥兰德的大陆,会在三千年后的某天,瞬间被火山的喷发而振动,从而撕裂成无数的碎块,跟随海洋变动的地形,前往新的坐标为点。
未来……
三千年后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白豚绯红看着一旁的蓝鲸伯伦菲尔,那是多么庞大的体型,相比跨越了万年的时光,而自己这个才活了千年零头的家伙……会不会,有一天,也像是它辞别的那一个个生命,先走一步呢?
这又是种族,是罗伊珥兰德的规则,所赋予长生种的痛和恐惧了。
短生种的鱼儿们,日日为了食物而奔波。
如今,只是得到一个猎场的开放,比平时能够多吃上一顿,就显得兴奋极了,游来游去,相互帮忙,展现出生命独有的活力和乐观。
白豚绯红看着那些死亡的,鱼的残骸。
命运……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被灰鲸鱼吃掉,以及被白豚的褐鳞卫士的水刃切断,还有那些被水龙卷波及而死的……
这一切,难道也该用命运来标注吗?
白豚绯红感到疲惫。
它习以为常地调整心态。
活得太久了,情绪没有平淡如波,只是接受了名誉赋予生物的,各自独特的波纹。
一切都是正常的。
如此,便没有什么波动,是不正常的。
白豚绯红决定开始工作。
它指挥着那些抬着、捡着尸体游上来,眼含期待的鱼儿,要它们跟着褐鳞卫士们,去往公共墓地。
那片柔嫩的水草丛。
正是这些可怜的生命,最终的埋骨地。
海湾地。
鲸鱼是惆怅的,它的庞大的体型,必要的食量,依附的旅伴,以及孤单的心,没有什么是好的,是能够让其轻松的。
白豚也是惆怅的,无尽的时间在流逝,责任与义务在滋生和堆积,就算好不容易消解一些,次日又会随着新生而出现,总不能为了自己省事就迫害他者放弃生命。
相比于鲸鱼的自我的悲伤。
白豚们……
更多怀抱着群体的悲伤。
明明鲸鱼如今才是海洋世界的公共统治者,白豚却感觉,最近几千年,前所未有的疲惫。
白豚绯红有时也很迷惑。
毕竟,它的日常生活,除了每天工作的部分,就只剩下休息了。
新生的白豚会逐渐接替它的工作,需要做的事情,也就只剩下口头指导,最终,便只有记录过去的经验,留给后人一些文本,这样的活动了。
每天,都是空虚和无聊的,只能通过回味过去和展望未来,度过接下来的,几百年的衰老。
要不得不看着自己逐渐衰弱下去,还很清楚的明白,这是正常的现象。
白豚绯红不嫉妒其他白豚。
它嫉妒的家伙……
乃是青年时代的自己。
由于它的仇恨与嫉妒是指向自己的,面对自己以外的一切时,都美好的,像是海兽的梦乡,才有的浪漫与祥和。
最近,白豚绯红在考虑,要不要通知白豚湖的维基迓,前来这里接班了。
那家伙小时候就喜欢到处乱跑……
白豚绯红想。
几百年没见,也不知道现在的维基迓,会是什么样子。
上一次见面,维基迓说,决定要去陆地上看看,之后,只寄送了陆地上的见闻回来。
它看到了什么呢?
它想到了什么呢?
白豚绯红笑了笑,该不会,这个答案……只有未来的白豚,才能知晓了吧。
毕竟,维基迓也许会忍耐到年老,如同此刻的它一般的年纪,才觉得,应该把自己的经历,写下来,说给其他白豚听。
白豚旧居地。
大部分白豚都懒洋洋的。
如果说白豚埠的白豚湖,那些海豚都是热烈昂扬,嬉闹欢愉的,那么,这里的白豚就是沉静淡漠,昏昏沉沉的。
倒不是没有食物补充体力,也不是没有想要做的事情而缺乏动力。
只是身体必须为了心中的信念留在这片死去的火山的尸体上。
每天,都浸泡在,火山腐化的,尸体周围的海水中。
它们像是守着一座陵墓。
而陵墓的主人甚至不是忠诚的对象,乃是必须要战胜的敌人。
因此,这又不是什么驻守。
白豚们都知道。
它们留在这里,不过是为了镇压火山。
上了年纪的长老们,最清楚一切的真相。
这里的火山,与其说是死去的,沉默的,不知道为什么还要继续留守的地方。
实际上,乃是因为有白豚持续留在这里,才令喷发炽热熔岩的火山,被浪潮的力量堵住了。
但仪式开始的时候,是在几千年前。
那些战士们,究竟从哪里进入火山,就连历代传承的族长,也失去了相应的资料细节。
但它们还活着,就像海神阿谢古。
白豚们可以感受到,源源不断的力量,每时每刻,都在流失。
它们不断滋生,又不断消弭。
究竟去了哪里呢……
白豚们懒洋洋地漂游,甚至趴在街边,倒头就睡。
身下温热的地表,就是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