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达理无法接受这个结果，面目有些狰狞，粗重地喘着气。
这模样把崔三点吓坏了。
崔三点从崔达理还是三少爷时就开始伺候，一路到如今的三爷，已有二十多年，却极少见过他这副样子，尤其是近些年，更是从未见过。
崔三点瑟瑟发抖，心里对陈玉华恼怒不已，暗自嘀咕：一个泥腿子，不好好下地干活，非要折腾出这些事端，把三爷惹得这般生气，怕是离死期不远了。
“三点，你带我的信物去一趟牛头山，我要让整个阳水村鸡犬不留！”
崔达理咬牙切齿，“鸡犬不留”四个字从他嘴里一个一个狠狠吐出，那语气仿佛是从幽冥中传来的魔鬼咆哮。
“这……”崔三点一听到“牛头山”，便有些犹豫，可瞧见三爷那仿佛要择人而噬的凶狠眼神，赶忙低头应下，“是，小的明日就去。”
牛头山位于阳江府最西边的恒山山脉，山上有个山寨，一伙数千人的山匪已盘踞数十年。
这伙山匪无恶不作，打家劫舍、拦路抢劫过往行商都是家常便饭，甚至还攻打县城，三浦县县城就曾遭他们洗劫，县衙被抢，县令被挂在城门楼上赤裸示众，颜面尽失，最终被弹劾丢官。
三浦县不少百姓可以不给县衙缴税，却得给牛头山的山匪纳粮，足见这伙山匪有多嚣张。
阳江府不是没派兵剿匪，可牛头山山高路险，上山寨只有一条路，其中一段还是悬崖栈道。前去剿匪的官兵，根本就是去送死，负责的将官见状，立刻带兵折返，再也不接去牛头山剿匪的命令了。
以上这些都是世人对牛头山山匪的认知，而作为崔三爷的忠实跟班，崔三点还知晓许多关于牛头山山匪的隐秘。
比如，牛头山山匪其实有几万人，整座牛头山山寨就像一座城市，他们是崔氏供养的武装力量，崔氏想做却不能做的事，大多由牛头山山匪出面。
由于牛头山山匪人数众多，即便有崔氏供养，负担也很重。所以，三浦县的县令实际上一直由崔氏的人担任，三浦县的税收基本都给了牛头山山匪。
任何阻拦牛头山获取三浦县税粮的障碍，都会被崔氏或牛头山山匪清除。
崔达理竟要动用牛头山山匪去屠了陈玉华所在的阳水村，在崔三点看来，这似乎有些小题大做，而且得不偿失。
毕竟每次动用牛头山山匪，都要耗费大量钱粮，从三浦县到清阳县，中间隔着合浦县，骑马都要两天。
一旦出动大量骑兵，合浦县和清阳县肯定会察觉，他们可不会放过剿灭离开牛头山的山匪的机会，牛头山山匪的脑袋，可不比边军斩杀的敌军脑袋价值低。
况且清阳县如今归下陵府林氏管理，崔氏要在清阳县屠村，却不通知下陵府林氏，两个千年氏族必定会起争执，后果不堪设想。
崔三点深知这些，所以他说“明日就去”，而不是立刻就去，希望三爷能有时间权衡利弊，日后不至于后悔。
“滚！”
崔达理对崔三点的回答不满，喝令他滚蛋。
崔三点立刻退下，打算明日再来请安，若三爷那时没阻止，他就去牛头山传令。
崔达理从崔三点的言语和表情中，领会到了他的提醒，这是两人二十多年来形成的默契。
他思索片刻，便朝着崔氏大院最核心的区域走去。实际上，他要动用牛头山山匪办事，还得得到家主崔恩赐的准许。
“父亲，这件事您怎么看？”崔达理把近期关于陈玉华的情报说了一遍，最后向崔恩赐请教。
崔恩赐如今已逐渐放权，不再过多管理崔氏事务，毕竟他已七十六岁高龄，虽说有珍贵的好药调养，看上去只有六十多岁，但精力明显大不如前，就连身边伺候的侍女，都换成年龄偏大的了。
不过，他依旧牢牢掌握着家族最核心的权力，牛头山的武装力量便是其中关键。
崔恩赐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你没做错什么，只是那个陈玉华的才能太过超乎预料，让所有人都小瞧了他。”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想不到陈氏宗族过去几十年一直在隐忍，陈玉华能零伤亡剿灭一个多年的海盗老巢，想必是陈氏宗族举全族之力，积蓄多年才做帮他到的。我倒是小瞧了这个在前朝选择躲进深山老林的小宗族。”
崔达理没有接话，心里却不认同父亲的说法。
陈氏宗族过去几十年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况且族里还有个崔氏的卧底，说陈柏轩隐忍倒没错，但要说陈氏宗族有什么积蓄力量，他可不这么认为。
在崔恩希一家被那个莫名出现的死士杀害之前，陈氏宗族的阳水村都快变成普通村落了，整个宗族全靠崔氏每年给的千两银子维持一些开销，哪还有什么积蓄？
崔恩赐没察觉到崔达理不以为然的神情，用略带赞许的口吻说：“陈玉华那小辈也是个人才，倒没辜负陈氏宗族的资源，竟能趁势而起。今后凭借此次剿匪的威名和所得，必定能更进一步，要是能低调谋划一番，还是会有所作为的。”
崔达理听着老父亲的话，脸色有些难看，陈玉华能得到这般夸赞，可都是拜他所赐，这岂不是从反面说明自己愚蠢吗？
“可惜陈玉华太过高调了！”崔恩赐捋着长须，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
“不管是零伤亡，还是给手下高额银子奖赏，都不是低调的表现，反而很容易招人嫉恨，引起别人的注意和针对。”
“陈氏宗族虽有些底蕴，但也不多，在教导子弟方面，普通的族学终究差了许多！陈玉华要是能成长在我崔氏，必定能成为一方枭雄！”
崔恩赐言语中满是可惜之意，也不知是可惜陈玉华不是崔氏之人，还是可惜崔氏没有陈玉华这样的人才。
“理儿，你先别动用牛头山的人，亲自去和陈玉华接触一下，看看能不能把他收为咱们所用。”
崔恩赐这才看向崔达理，目光闪烁，眼底深邃难测。
“高官厚禄、钱财美女，他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或许咱们能利用他做一些连牛头山都做不到的事。”
崔达理闻言，浑身一震，看向老父亲的眼神瞬间充满惊骇与佩服。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