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围场的一处角落,这边的氛围明显更加紧张,进进出出的侍卫和宫人都低着头神色匆匆,不敢交头接耳,脸色凝重。
狭小昏暗的刑房内,凌云彻瘫倒在墙角,身上那件侍卫服早已被血水浸透,破破烂烂地黏在肌肤上,每一处伤口都像是咧着嘴的凶兽,狰狞又可怖。
他的头发凌乱地糊在脸上,嘴唇干裂起皮,却依旧微微上扬,扯出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还好,他又扛住了。
虽然身心剧痛,但是只要不把如懿牵扯进来,哪怕是把他浑身的骨头都碾碎,也值了。
正这般想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紧接着是脚步声。
“你们下去吧。”
一个娇柔的女声传来,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凌云彻闻声,微微抬起眼皮,艰难地聚焦视线。
“是你。”
眼前的人竟然是嬿婉。
凌云彻看着眼前的嬿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惊讶,有厌恶,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痛心。
他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声音沙哑地说道:“呵,没想到你还会来见我。”
嬿婉缓缓走近凌云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秋水的眸中浮现出追忆。
往昔那些晦涩又明亮的片段,一一浮现。
当年,在这个吃人的宫里,他也曾给她带来过些许温暖。
“凌云彻,你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可曾后悔过?”
凌云彻强忍着身上的剧痛,努力坐直身子,冷冷地回应道:“我后悔什么?后悔曾经认识你这样的人吗?还是后悔自己太过愚蠢,看不清你的真面目?”
嬿婉嗤笑一声,“你确实愚蠢!你你还不明白,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你若不与如懿牵扯不清,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凌云彻好似被点燃了怒火,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嬿婉,咬牙切齿地说:“你不要在这里血口喷人!我与如懿之间清清白白,根本不像你说的那样!这一切都是你们陷害的!”
嬿婉看着他那张有些可怖的脸,只觉得有些陌生。
看着凌云彻眼中满是恨意,嬿婉轻轻一笑。
“凌云彻,你好自为之吧。”
本想来看看他,若是他能意识到今日的结局都是因何而来,她说不定能让他体面的死去。
不过看来,说不定能成为内侍陪伴在如懿身边,对他来说是求之不得的恩典。
自己还是成全他吧。
在凌云彻有些不解的目光中,嬿婉踏出了营帐。
进忠正候在外面,见她出来,忙不迭凑上前,眼神里透着几分酸溜溜的意味,“小主在里头待了这般久,莫不是还念着旧情,舍不得那凌云彻?”
嬿婉横了他一眼,故意道:“是啊,本宫刚见了凌云彻一面,觉得他实在是有些太可怜了些,要不,本宫去求皇上……”
进忠一听,心急火燎地跨前一步,直接伸手握住了嬿婉的手腕,急切又带着几分醋意说道:“不行!现在皇上可是在气头上,你若是现在去……”
借着朦胧的月色,进忠看到嬿婉的脸上的笑意,知道自己又被耍了,有些无奈道:“小主就别捉弄奴才了,奴才一颗心全扑在您身上,您这一逗,奴才吓得魂儿都快没了。”
他松开手,却还是舍不得挪开目光,眷恋又委屈地望着嬿婉,活像只被主人逗弄的小狗。
两人走在回营帐的路上,后面的春婵等宫人远远的跟着。
…
等到容佩等人从慎刑司出来,一个个皆是形容狼狈,发丝凌乱,脚步虚浮,身上的衣衫更是血色点点。
容佩脸上更是布满红肿与血痕,但是眼神中的坚毅一分未减。
几位宫人互相搀扶着抽抽搭搭,往如懿所在的营帐挪去。
本来她们受了刑行动不便,应该是由人抬着回去的。
但是谁让他们主子身边现如今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
又是位分低微的答应。
自然无人可用。
几人在受完刑之后便被人扔出了营帐,又在外面修整了一个晚上才恢复了几分力气慢慢走回。
好不容易回到营帐,如懿见到众人的惨状,往前迎上去。
“可还好?”
如懿急切地问着,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看到那满是血污与伤痕的模样,她的声音都忍不住打起了颤。
皇上实在是太过分了。
只是为了让她服软认错,居然下这么重的手。
“小……主,破……肉……丝而已”
容佩的脸颊高高肿起,牙齿都有些松动,说话含糊不清。
如懿听清楚之后,视线又在众人身边扫过,见其他人虽然身上也有些伤,但是脸上却干干净净,便吩咐道:“你们先去换身衣服吧,不要失了翊坤宫的体面,等换好衣服再来我这服侍。”
剩下的宫人只觉得天塌了。
他们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从慎刑司出来后,连口气都还没喘匀,便又被勒令接着干活。
其实如懿又何尝不知道宫人现在最好是好好休息,最好在找太医来看看。
但是这这两日她身边的宫人都被叫去了慎刑司,她身边无人伺候。
想喝杯热茶都没有,一开始她还想着皇上会让人送膳食过来。
但是一直到下午,别说热气腾腾的膳食,就连个传信的小太监没有。
后来还是她使了银子,才让侍卫帮忙传话,晚上才吃了些残羹冷饭。
沐浴更是不要说了,今日宫人再不回来,她怕是想喝口水都难了。
现如今看到宫人们回来,自然想要好好地洗个澡,毕竟昨日没有沐浴实在是太不体面了。
如懿忙不迭地吩咐下去,让还能走动的小太监赶紧去烧水,让宫女们去准备干净的浴袍、馥郁的花瓣与细腻的澡豆。
众人虽一身伤痛,行动迟缓,却也不敢有丝毫懈怠,相互搀扶着忙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