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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李由的话似乎将李斯的嫌疑撇清了,但他们父子俩的双簧未免演的有些过火,尤其是李由随身带着那封数年前的书信,看来早就有所准备。

嬴政心中清楚,这封请托之书也许在李由接到的那几天,便已经告诉了李斯,甚至他是得到了李斯的同意之后才做的决定。

李由是个年轻人,少不更事,缺乏经验,李斯却不同,他乃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人,难道会看不出其中的蹊跷?

多半便是他不愿得罪丞相王绾,影响了之后李斯自己的升迁,往更深一层想,也是拿住了王绾的一个把柄。

嬴政相信一点,李斯有才且善观风色,很清楚只有现存的体制不变,他才能稳享富贵太平,因此绝不会参与这种风险极大、而对自己并没有好处的事情。

但是能借这个机会好好敲打一下李斯,让他多一些警惧之心,把心思放在富国、强兵、安民这些正事上,倒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对于博浪沙的谋刺事件,原本嬴政的想法是快刀斩乱麻,在问出刺客口供之后,以雷霆手段将内外逆贼一扫而光,震慑六国那些蠢蠢欲动的遗老遗少们。

经历了这么多波折,他愕然发现,大秦朝中、宫中所面临的问题超出了想象,就连禁军都被人渗透了,令他寝食难安。

说到底,一切都是因李信而起!

他就如一头蛮牛般闯进了富丽堂皇的宫殿,将装饰精美的珍宝玉器撞翻了一地,却意外的让嬴政发现这些东西有些已经腐朽,有些甚至已经变成了替代品。

而他的出现,也让许多人产生了恐慌和不安,有皇子,有将军,还有重臣,其中的一些人已经开始犯错,另一些人也可能即将犯错,

高高在上的嬴政正好可以看清楚这些人的真实面目!

“李信真是个聪明人啊!”嬴政心中感叹道,“若是他将与萱儿的事情说出来,牵出黑冰台介入此事,这场戏就唱不下去了。”

“好像那个叫茅朔的博士还私下去找过他,想要说服他加入扶苏一党,却被他拒绝了!这才招来了更为艰难的处境。”

茅朔这个人,嬴政在朝会上见过几次,知道他的才学不错,在秦篆的推广之中出了不少力,李斯、扶苏都曾经推荐过他,他还记得扶苏曾经称赞其“学问渊博,颇有乃兄国士之风”。

以他的眼光来看,茅朔与茅焦虽是兄弟,绝非同类,更称不上是国士。

茅焦为人心底无私,犹如山涧溪水般清澈见底,而且行事光明磊落、一心奉公,为了国事从不惜身,甚至好几次与嬴政争执的面红耳赤,而绝不相让。

对于他的猝然病逝,嬴政甚是悲痛,因为自此之后,身边少了一个铁骨铮铮的直臣。

而茅朔的心机太重,精通权谋之术,虽然眼下看起来是扶苏的重要臂膀,但嬴政心里清楚,扶苏很难驾驭,反而可能会被他所诱导。

“那就再让李信坚持数日,在朕收网之前,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变化。”嬴政终于下定决心,将手中的竹简放到了书案之上。

至少要将身边的毒刺拔掉,但同时还要能够避免打草惊蛇,才能放心的继续东巡。

李信却快要坚持不住了!

他原本就受了伤,需要好好调养才能恢复,如今不仅不给伤药,而且根本吃不饱,又没法休息,精神与肉体陷入了双重的困顿之中。

此刻他才明白,那些囚犯为什么会乖乖的承认自己从未犯过的罪行,自己号称是无敌的勇将,也不过就撑了几天而已。

他的体力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坐起身来,只能歪在干草堆上,面容憔悴,就连睁开眼睛都很费力。

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重重幻影,既有李信驰骋沙场的场景,也有与乐儿牵手同游的欢乐,走马灯一般穿梭而过。

难道我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阶段吗?

李信的精神疲惫已经到了某种极限,若是此时茅朔在他身边,再次相逼,恐怕他也未必能够断然拒绝。

忽然他眼前出现了那个将他害死无忧谷的王力,狞笑着向他走来,越走越近,面容也越来越像王离。两人似乎合二为一。

“无论是前生还是后世,你终究不是我的对手!”

看着对手的嘲笑而无能为力,在强大的精神刺激之下,他紧咬牙关,一股莫名而至的真气从丹田涌出,瞬间行遍全身,让他获得了温暖和安宁。

“玄阳真气明明已经枯竭了,这是从哪里来的?”

他不知道的是,这便是传说中的先天之气,形成于母胎之内,深藏于丹田之中,自从出生之后便被层层包裹。

而他后天所修炼的玄阳真气传自道祖老子,本就蕴含“无中生有、三生万物”的大道,只不过被他历年所积累的杀戮之气所遮挡。

如今他面临生死的难关,先天之气的包裹便已经消失殆尽,再加上玄阳真气最后的激发,便被成功的引动,让他进入了某种胎息的状态。

他盘膝而坐,不言不语,甚至连眼睛都不睁,除了进食清水和窝头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其他动作。

所谓胎息,就是身体不再对外散发能量,而是在体内形成一个小周天,维系基本的身体机能,能够让其多坚持几天。

最先发现异样的是每天进去骚扰的士卒,发现昨天还奄奄一息、面容惨白的李信忽然打起坐来,自己的所有行为都不能引起他的反应。

更为奇怪的是,虽然面容依然枯干憔悴,但眉宇之间却多了些许莹润之气,平添了几分神秘和威严。

“要不要禀报公子和茅朔大人?”

校尉吕胜听说有如此异状,也进去看了看,却没有同意将其向上禀报,反而不耐烦的说道:“此等小事,就不要去劳烦公子了!”

“既然这个李信既没有死,也没有出什么乱子,还是好端端的被关着,那就算不得什么大事!”

“你们难道没看到,国事的竹简都快要将书案压塌了,公子与大夫忙不过来,几乎彻夜不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