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地的李氏只是李氏的分支,拿分支开刀,稍不留神,各地分支都会自危。
这对李氏主家,晋王的外祖家亦会是个巨大的挑战。
和时一心向阳,祸起,难免生怨。
“天下万民都是大夏的子民,倘若李氏真有勾倭之举,不必父皇,我亦无法饶恕。
不理解也无妨,为天地立命本不可被立场绑架。况且内部自危瓦解,是迟早的,这才是父皇真正想要的。
不止李氏,父皇已经容不下世家坐大了。”
“天子卧榻岂容他人酣睡,大夏到了陛下手中已是第四朝,皇权稳固,必然会想要收回前期过分让渡给世家的权……”
倏尔灵光一闪,“啊,我明白了,比如高阳太傅状告这事,也是一把火是不是?”
元琰赞许地微点了下头,“没错,换作以前,父皇对高阳太傅的抱怨,左耳进右耳朵便出了,安抚几句,不会多理会。
可这次,父皇却大张旗鼓让京兆府来查,显然是给这些世家一个警告。”
“皇上做得好!
虽说开了恩科,寒门子弟可以科考,可是师、书等教育资源始终掌握在世家的手里。
所谓的天子门生,说白了,还不是门阀选好送上来的。
上有妙招,下有对策,世家子弟本已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如此还要作弊,实在太过放肆。”
感觉到那双忽闪灵动大眼里闪出的光,他眉眼含笑,“不替你兄弟委屈?”
“他有什么好委屈的。若我没猜错,他已然撞了大运了。
听说是试题泄露了,能让高阳太傅这种鼓吹世家之才的老古板有这种反应,想必是策问里出现了不少的雷同文章。
所以才让高阳太傅忍无可忍,宁可给他不认同的观点高分了吧。”
元琰对她抽丝剥茧、见微知着的聪慧已见怪不怪,“老古板?”
无忧舔了舔嘴巴,想到太傅亦是他的老师,“一时嘴快,失言了。”
元琰认同地点点头,“的确古板。”
无忧无意发散,言归正传:
“都说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这些大世家抱团一气,内部瓦解,当然是高明之招。
可上有高招,下必有对策。
这些世家盘踞一方,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还有武器,养打手,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
您此行至少要面对三方的势利,世家、倭寇,还有可能容不下您的萧墙暗箭,殿下此行异常危险,您可有做好最坏的打算?”
“此事我已考虑了很久,的确是九死一生之局,故而迟迟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也正因如此,这个筹码才够用。
倒是你,既然你都看得明白,知道危险重重,还敢在宫门处上我的马车?
还敢这样对我伸出手?
“你到底懂不懂在宫门处上这辆马车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座城……不,是普天下,最有权势的那一撮人,从这一刻都会把我当成您的人。”
“那你……”
“您不喜欢吗?”
元琰听得一噎,红云悄然爬上俊颜,伸手把她一缕滑落的碎发别到耳后,终是对她的担忧盖住了喜悦。
使劲儿捏了一把她的脸颊,似要把她捏清醒一般,见柔嫩的皮肤微红,又心疼地赶紧揉了揉。
“我当然欢喜,可是我不喜欢你处于危险之中。无忧,你忘了我说……”
“我记得,装傻,切割,推托,一切等您回来。我没忘。”
“那你……偏在这种时候自断后路?这就是你这个聪明的小脑袋瓜想出来的吗?你到底在想什么?”
“殿下,我只是突然意识到,茫茫人海,能遇到一个真心待我、愿为我思虑、心意相通之人,何其难得。
浮云苍狗,瞬息万变,在拥有的这一刻,我不想辜负。”
无忧耳朵红红的,为掩饰羞涩,故作轻快伸出手指捅了捅他的胳膊,“欢喜就笑一笑嘛,别黑着脸了。”
“我是高兴,若不是即将出城,我真想抱着你飞上城墙跑一圈儿。可心里欣喜越甚,担忧便越甚……”
无忧想着那个景象,颇觉有些疯癫,半点儿不像他能做出的事,以为他在阴阳怪气,遂认真解释:
“殿下,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殿下在有捷径可走时,选择走难走的路,我也一样可以。您不必为我分心,我有逢凶化吉的能力。”
明眸皓齿,十分坚定。
他轻叹一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防不胜防呀。”
“不是还有一个词,叫投鼠忌器么?”
元琰立刻了然,眉宇仍弥漫忧色:
“那你可想过,万一我有什么……”
无忧伸出食指封住了他的嘴,“不许有这个万一。”
他眼底不解却仍犹豫又坚定地紧抓住她手的那一瞬,无忧便想明白他为何没露面了,他亦没有万无一失的把握。
她就是怕有万一,才不想有遗憾,也正因如此,她要他放心不下。
沉溺于她诚挚的明眸,拉下了她的手,情难自禁地握住,“好,我答应你,一定会安全回来。”
他思虑片刻,“我把九风留给你。”
“不用的。”
“听我的,本来我也是这般安排的,只是没跟你说。
东市的万里书斋,九风是那家书斋的掌柜,有事可去那里找他。他的轻功举世无双,你若遇到困难,可以信他。
晋王府的府兵,凭他手里的信物,可调动一百亲卫。”
“好。”
“我让九仓给你选了两个武功不错的影卫,也送去书斋了。
你找个机会去瞧瞧,若是合眼,可把她俩收在身边当丫鬟。
若不喜欢,把要求告诉九风,他会帮你重选。平日出门时,让她们保护你。”
“好。”
“还有……”
无忧默默听着,心知自己今日的举动或许打乱了他的计划,不想再给他添愁,几乎全数接受。
听着他的如数托出,万般情绪难以言喻,他竟暗自为她考虑了那般仔细。
另一辆车内,霍隽深心烦意躁,如坐针毡,他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感,好像自己的什么宝物就要被抢走了。
若不是怕被夏昕雅嘲笑,他真想立刻换车。那好似热锅上的蚂蚁样子,看得夏昕雅没好气地哼了又哼。
“十一和五叔叔,他们……他们……在说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