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不重游,本宫自有定论,大伴突然这般,很难不让本宫怀疑,京都有异,大伴有意拖延本宫行程!”
钟宁声音平静如水,可听在苏齐耳中,却如晴天霹雳。
他笑得勉强,不知该如何继续往下编,只好硬着头皮道:“老奴只是建议,若殿下不愿,便当老奴多嘴......”
“只是,老奴在临出京之时,陛下曾言,镇国寺高僧慧正大师亲设阵法,这才请得殿下回归,此处距离镇国寺只有一日路程,慧正大师正好在寺中,殿下可要去拜见一番?”
苏齐谄媚般地笑着,低下头不敢去看钟宁的眼睛。
钟宁倚靠在软榻之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在右手手背之上,良久之后才言道:“既是受了慧正大师恩情,自当前去还愿!”
“是....是...老奴这就去安排!”苏齐终于达到目的,心满意足地离去。
出得车厢之时,整个人踉跄一步,险些摔倒在地。
幸好有小太监扶着,这才没出洋相,苏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艰难地吐出一口郁气。
方才,吓死他了。
昭华公主好大的气场。
只是一句劝谏,她便直接猜出了京都有异。
幸好,幸好他反应得快。
苏齐赶紧拉着小太监一路前行至后方的马车,确认周围没有人,这才低声道:“你赶紧,骑上快马,前去镇国寺报信,让慧正大师准备恭迎公主殿下!”
小太监见事态严重,当即应声称是,随手牵上一匹快马,便匆匆离去。
........
京城,顾相府中。
书房之内。
顾相听到来人汇报,当即惊得站起:“你说什么?昭华公主归来,如今銮驾已到镇国寺?”
“回相爷,确实如此,昭华公主銮驾离京都已然不足半日,只怕......”来人一脸担忧。
顾相颓然跌坐在椅子上,面色灰败,口中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如果昭华公主的銮驾正好与我儿的迎亲队伍相撞,明哲他是会疯的啊!”
“不若想想办法,拖延昭华公主回京?”来人建议道。
顾相摆摆手,轻叹道:“拖延又如何?若是成婚之后,他再发现昭华公主归来,只怕会更绝望!”
“可夫人那边.....”
“夫人啊,”顾相面露纠结之色,眸中一缕失望划过,“你可是把儿子给害惨了!”
此时,顾明曦正端着一盘玉露糕站在书房外面色煞白,她有些仓惶后退,不知该作何反应。
随后跌跌撞撞地离开,一路行至顾明哲所在的院落之中。
为了这桩亲事,顾相夫人杜氏屡次三番以自杀威胁,最后终于将自己折腾得病重。
当然,这病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谁也不知道。
但大家知道的是,小顾大人确实妥协了。
他在顾家祠堂跪了三天三夜之后,最后认命般地向杜氏认错,愿意接受杜氏所安排的婚约。
为了这桩婚事,杜氏这才病情好转起来,在成婚即将到来的最后半个月,杜氏更是直接让顾明哲告假在家,免得他再度分心。
顾明曦是知道自家大哥到底有多情爱上脑,当初昭华公主离开,他每日里皆需服用安神汤方能入睡。
临近婚期之时,更是经常一个人枯坐在书房之中。
顾明曦看着自家大哥又一个人抱着昭华公主的画像趴在书房桌案之上沉睡的样子,不禁有些心疼。
她想起方才不小心在父亲书房门外听到的消息,不知该不该将这件事告诉大哥。
许是阳光刺了眼,又或者是感受到了自家小妹到来,顾明哲缓缓睁开眼睛,有些疲惫地笑了笑,开口道:“小妹,今日怎得来看大哥?”
顾明曦未曾回答,只伸手将桌子上那许多昭华公主的画像拿在手中,细细观看。
或是微笑,或是嗔怒,或是撒娇。
那个活在传说中的奇女子,在自家大哥笔画之下,竟是这般的生动可人。
她对昭华公主印象不算太深,大多只知她面色严肃,冰冷,沉稳,极少见过她会有撒娇嗔怒的样子。
可这样的形象,却在大哥笔下,栩栩如生,可见大哥昔日是曾多次见过此等景象。
昭华公主,并不像外人所说的那般,高傲无情。
至少她在自家大哥面前,是这般的明媚动人。
顾明曦眼眶微湿,声音微哑,“大哥,你是真的,很喜欢她吗?”
顾明哲身形微滞,不知怎得,蓦然眼眶泛红,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收拾着桌案上的画像,轻声回道:“是又如何?总归她已经走了,不会回来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顾明曦咬了咬唇,继续道:“如果她回来了呢?”
顾明哲蓦然抬头,眸子中迸发出一抹希望,可随即,又迅速灰败了下去,他摇摇头,颤声道:
“怎么可能?她回家了,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那里是个太平盛世,她又如何会选择回来?”
“小妹,大哥承认,这一辈子,怕是再也忘不了她。”
“可你放心,便是为了母亲,我也会让自己慢慢放下。”
“只是,这最后几日,你且让我,再放纵一下吧,从今往后,只怕我便是再想如此,也不能了.....”
“大哥....”顾明曦手指紧握,想要说出真相的声音在想到自家母亲还缠绵病榻之时,浑然又给咽了下去。
“大哥没事,三日后你霜表姐入府,届时也有人能和你多说说话......”顾明哲面色惨白,仍在笑着安慰。
“那大哥你呢?”顾明曦问道。
“我,我既已成了亲,便完成了母亲的心愿,我自该回到我该去的地方!”顾明哲声音淡淡,手上不停地将所有画稿都细细整理放置锦盒之中。
最后,紧紧盯着那画稿上的笑颜,失神片刻,这才将盒子重新盖上,进行封存。
“她直到离开之前都还在推行改革,如今所推广之地,只剩下我这最后一片净土,我总不能连这个都守不住。”
顾明哲低声说着,心里有些失望。
不止是对当今朝堂,更是对那些坚定不住自己信念的大臣们。
在她走后,改革之事竟从此陷入僵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