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昭阳宫的路上,青屏显然是满肚子好奇。刚才在御书房外,她就没能进去,不知道里面是怎么个状况,后来娘娘又跟两位大人去了佛堂,依旧是把她摒弃在外面,心里更是一头雾水。
她想要问,但看自家娘娘一脸郑重的神色,却又不敢问她。
好容易回到了昭阳宫,萦素却挥挥手令她们都退下了,自己又去屋里的佛龛前跪了,口中不知祷告些什么。
青屏悄悄找了夏尚宫,想要她去问问娘娘。夏尚宫却远远的看着萦素礼佛的背影,冲着青屏摆了摆手。
“这宫里的事,主人若是愿意说,自然会说,若是不愿意说,不能说,我们做奴婢的,便当自己聋了哑了才是。”
天赐别了萦素,却不着急去议事厅找浩,他心里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处理。出了宫门,行之不远,便是御林军看管的诏狱。
这诏狱里关押的犯人都非一般人,皆是由天子下了诏书定罪入狱的,但凡进的来,便再也难活着出去。
温氏一族皆被关押在此,而此次帝师带回来的犯人,温家军因为人数众多,所以皆被关押在天牢看守,只有温世涛以及几个主要的头目,被关押在了诏狱中。
看守诏狱的御林军见天赐来了,忙冲他行了礼。天赐虽然位居高官,又是天子的宠臣,但这诏狱依旧不能随意进入,守门的士兵虽是行了礼,却丝毫没有放他进去的意思。
天赐微微一笑,从腰间掏出一块腰牌递给守门的士兵。守门的士兵见是黄金令牌,知是天子颁下的,忙毕恭毕敬的接了,上面却刻着八个小字。“便宜行事 如朕亲临”
那士兵忙双手将令牌奉还给天赐,收起手中的戟,请他进去。
天赐弯了腰,抬脚踏入这诏狱的大门。天牢中倒是颇为安静,没有想象的那样哀鸿遍野的哭闹声。
“新关押进来的那些人如今如何?”天赐询问着身旁的狱卒。禀大人,今日新送进来的几个犯人大多倒也安静,就是温世涛拒不进食,只一味要求见他父亲,但没有陛下的谕旨,谁也不敢应他。除此之外,唯独有一个叫朱向龙的犯人,自从进来,便一直高声叫嚷,说些大逆不道的话。”
对于狱卒这番话,天赐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并不觉得稀奇,闻言只是微微一笑。
“本官今日来,就是要见见这个朱向龙。”
狱卒见他并不追问那朱向龙到底说了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是大人,小人这就带您过去。”狱卒斜了身子,走在天赐一旁,引他往狱中深处而去。
想必是那朱向龙总是大喊大叫,所以狱卒便把他关在这狱中最里面,免得吵吵的心烦。
天赐跟在狱卒后走了许久,那狱卒方停下脚步,朝着一个角落里一指道:“大人,那朱向龙便是关在此处。”
牢里虽然点着蜡烛,但光线却依旧昏暗,看不真切。隔着栅栏,只能看到一个人似的东西卷曲在牢狱的一角。此时的朱向龙倒是颇为安静,没有狱卒所言那般的大喊大叫。
“似是叫嚷的久了,嗓子倒是哑了。”狱卒怕天赐误会他刚才胡说,忙不迭解释一番。
“这周围还关了谁?”天赐朝着周围看了看,周围几个牢里似是空无一人,但他依旧不敢确定。
“禀大人,刚送进来时都是关在一处的,因为他太吵所以才给他单独挪了出来,这周围几个牢里没有关人,温氏一族的男人被关在这层另外一头,温府的女眷却是单独关在下层女牢里的。”
天赐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你且出去吧,本官有些话要单独跟犯人说。”
“那大人……”
“我与他说完话自会出去。”
那狱卒应了转身先出去了。
天赐立在牢门前,久久的审视着牢里缩卷成一团的那个人。
“朱向龙,朱爷!”他冲着那人喊了两声。那人身体蠕动了一下,慢慢睁开眼来。待看清门外之人,他不知从哪里得来了力气,一下子便扑到门上,伸手想要去抓天赐的衣服。
倒是惊的天赐往后一躲,生生躲开他那一抓。
“商大人,商大人您是来救小人的么?”此时,朱向龙眼中放出精光,几许期盼,几许猜疑,几许惊恐。但他的声音异常嘶哑,显然是费尽了喉咙中的力气,才勉力说出这几句话。
“朱爷您受苦了!”天赐蹲下身,似是在安慰他。
“商大人您来了就好,您来了小人就有救了!”朱向龙似是看到了希望,眼中冒出光来。
“啧啧,朱大爷您这嗓子是怎么了?来来,我这里有陛下御赐的清凉丸,您先服用两粒,缓解一下这喉咙之痛。”
朱向龙的喉咙确实因为一直叫嚷而嘶哑了,听天赐那般说,忙伸开手掌,天赐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朝他手心里倒了两粒药丸。只是他却又似有些顾虑,手缩回去时,并未将那药丸送入口中。
天赐本已将药瓶收入怀中,见他如此,却又从怀中依旧掏出,自己倒了几粒在掌心里,一仰头,将那几粒药送入自己口中。
“这几日路上颠簸,莫说朱爷,便连我也觉得口干舌燥。幸好陛下赐了这御药。”说着话,他依旧把药瓶收好。朱向龙见他自己也服了,加上自己喉咙里确实火烧火燎的,忙不迭把手里的药丸送入口中,一阵清凉顿时弥漫在口腔中,喉咙也顿时舒服了许多。
“多谢大人,大人,小的一切都是按照您的指示去做的,如今仗打赢了,小人是一等一的功臣,大人之前允诺过小人的,陛下也说过,若小人此番有功,便赐给小人开国公的。”
天赐朝天打了个哈哈,笑道:“有些话朱大人可不要乱说,陛下许朱大人开国公一事,谁听到了?”
朱向龙一脸惊愕的看着他道:“商大人,此话可是您亲口跟在下说的,说做内奸一事要避人耳目,所以陛下不方便下诏书,只得口谕。”
天赐冷冷一笑道:“没错,你确实是本官派去温世涛那边的内奸,但是你以为本官不知,你原本就是个墙头草,两边做内奸,一边将温世涛那边的消息传过来,一边又将我方的消息传过去,无非是想等最后无论谁赢谁输,都能捞到好处罢了。”
朱向龙一愣,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他竟是心知肚明。
“可是,临行前,大人您给了小人陛下亲书的免死令牌,不管怎样,大人您一定要救小人出这监牢。”他摸了摸怀中那枚令牌,这是他最后的保命稻草。
天赐仰头哈哈大笑几声道:“那令牌不过是我自己做了糊弄你的,难为你竟然当成宝贝一般收着。”
朱向龙一惊,赶忙从怀中掏出那块令牌细细的看着,但又看不出究竟。
“你且再看看,那御笔的御字,可是少了一撇?”天赐提醒他说。
朱向龙听了,忙再反过来细看,那御笔的御字,果然如天赐所言,少刻了一撇。
此时他失了这最后的希望,已是目眦尽裂。“你这卑鄙小人,你伪造圣物也是死罪一条,朱爷与你今日无冤往日无仇,你为何要陷害本大爷?”
说着话,朱向龙隔着栅栏伸出手,恨不得把天赐抓进牢里来撕碎。
天赐冲他冷哼一声。“朱爷,这个称呼狗蛋可是好久没有听到了!”
朱向龙顿时一怔,脑中有些迷糊。
“近日无怨往日无仇?这些年来,朱爷你过得顺风顺水,只怕早就把狗蛋给忘了吧?”
天赐复又蹲下身,似笑非笑的盯着朱向龙。以往朱向龙去拜会天赐,因求他办事,自是不敢直勾勾盯着他看,如今听他说话奇怪,这才盯着他的脸仔细瞧了起来。
“你是狗蛋?”他话脱口而出,心中却还似不信。
“朱爷,当年我从南疆回来,特意回老地方寻你,谁知遍寻不见。我只当这辈子咱们是无缘再见了。谁想到我不去寻你,你反倒找上门来。咱们那陈年旧恨,你只怕是忘了,我却日思夜想的记在心里。”
“你竟然还没死!”朱向龙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
“托朱爷的福,狗蛋还没死。”朱向龙还要再说些什么,突然想起刚才他给自己吃的药,顿时脸上变了颜色。“你,你刚才给本大爷吃的什么药?”
天赐站起身,冷笑道:“你放心,杀了你对于我来说不过是踩死一只蚂蚁一般轻松,如今你叛国求荣,向叛军进献龙袍皇冠,仅此一条。莫说诛九族,便是你那些手下爪牙,但凡与你有丝毫干系之人,也都会不得善终。”
“你好歹毒!”朱向龙想起自己的万贯家财,想起自己家里娇妻美妾和那些子女,顿时心如死灰。
天赐面上露出一番嘲弄的神情,啧啧道:“若说歹毒,谁比得了你朱爷。当年朱爷视人命如草芥,祸害了多少人显然是忘了。亲手杀你只怕脏了我的手,我要的,是你朱家满门抄斩,断子绝孙!想想你这肮脏的血液流淌在子子孙孙的身体里,你子孙后代也绝非善类。所以你朱家满门抄斩一点都不冤!”
他说完这番话,懒得再与他多费口舌,转身要走,却又回头。
朱爷冲着他的方向又抓又挠,似是想骂,却又发不出声来。
“对了,忘了跟你说,那丸药虽然不是毒药,却可令人失声。早就料到你狗急跳墙了会胡言乱语,你还是安安静静的好些。”
说完这番话,天赐从左右怀中各掏出一个瓷瓶,冲着朱爷晃了晃又收回到怀中,脸上嘲意尽显。
朱爷对着天赐远去的背影,颓然坐倒在牢房的地上。这一次,只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得了。
天赐如今胸口恶气尽除,一出牢门,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心中顿感轻松无比。这才抬起脚,朝着禁卫军议事厅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