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林婉容自从被封为淑妃后,等到身子大好了,枫倒是去过她宫里探望过几次,只是却从未留宿。
这日林婉容正在自己宫里的园圃中修剪那些兰草,听兰心来通报,却是太后来了,她眼前一亮,眉间隐上一层喜色,暗道等待已久的机会终于来了。
她知太后不喜女人衣着邋遢,原本准备换件衣服再去迎驾,转念之间却又作罢,只将双手洗干净了便赶忙往前殿去了。
果然,太后见她身上穿着围裙便迎了出来,眉头一皱,脸色甚是不喜。“哀家就说这后宫里的女人,各个都应当像若琳那般,每天华衣锦服,姿态端庄才是一番皇家之妇的风范,你们一个个倒好,每日都把自己搞的跟这宫里的粗使宫女一样。也怪不得陛下不喜你们。”
林婉容口中忙不迭的谢了罪,心里却不以为然,那尹素兰之前在彩霞殿里还不是每日种花摘草,自己几次去见她时,她皆是粗衣陋衫的,陛下对她还不是宠爱备至?
“禀太后,臣妾自幼喜爱种兰草,刚才正在苗圃中修剪,以致仪容不整,还请太后宽恕。”
太后不解问她:“这兰草春天里开花,如今已近冬日,为何倒要这时修剪?”
林婉容笑道:“太后不知,这兰草春季开过花之后,秋天便要将多余的枝叶修剪掉,来年才能开出更多的花,更何况兰草便是没花,叶子也可以观赏,若不修剪,便如乱草一般了。臣妾这些年倒是摸熟了兰草的特性,如今倒是培育了一些品种,秋冬也能开花。原本准备等到今年冬天,给太后送几盆开花的过去装点。”
太后见她始终惦念着自己,脸色方缓和了些。“宫里都道你兰花养的好,本宫竟是没有见过,今日正巧来了,你便带本宫去看看吧。”
林婉容忙答应了,侧身走在前面,引太后去了殿里花园中的苗圃。一进苗圃,一股股潮热之气便涌了出来,肥料的臭味伴着潮湿的气息,太后顿时皱眉掩鼻。
“如今外面天气渐冷,怎么此处还这般潮热?”
“太后娘娘不知,这兰草喜欢潮湿,所以臣妾令人用竹蓖和窗纸糊了这棚子,保住潮气。白日有日头晒进来些,晚间却用了暖手用的炭炉保着温度,所以这棚子里比外面热些。”林婉容忙解释了。
“本宫却受不了这肥料味,还是赶紧出去吧。”太后不愿意继续往里走,忙调头出了苗圃。
林婉容也忙跟在她身后出了棚子,却听太后抱怨道:“那棚里的气味难闻,以后你还是多抽点精力,好好打扮打扮自己,陛下要宠爱的又不是那些花草。”
林婉容诚惶诚恐道:“太后教训的是,不过如今倒是有几盆兰草已经抽了骨朵,臣妾正要挪出放到屋里,不如太后去前殿稍坐一下,臣妾将那几株挪出来给太后赏玩。”
见太后点头答应,她忙令兰心带了太后去前殿喝茶休息,自己带了应采月,去棚里挖了那几棵开花的兰草,用布包了根,挪到殿里。
等见了那几株兰花,太后果然顿时眼前一亮,赞赏不已。若说这宫里从来不缺名花异草,便是兰草各宫里都有摆放。只是眼前这几株兰花,形态各异,品种稀少,便连太后也是从未见过。
“这一株兰草叫做猴面兰,开出的花便如猴儿面一般,更难得一年四季都能开花,臣妾不敢妄言,这天龙国里除了臣妾这里,只怕再也找不出这第二株。听说这兰草还是以前宫里花圃从别国引入的,只是运到宫里后,已是水土不服,花叶凋零,原本是要丢的,喜得根还在,臣妾管花圃的人要了来自己培育,如今倒是繁育出几株,却是不好养活。”林婉容指着第一株兰花介绍道。
太后听她说的稀奇,忙凑近了看,那花骨朵里有一朵已经半开,果见那花长得与众不同,竟与猴脸极为相似,由不得啧啧称奇。
“这个叫一品翠,花却是绿色的,原本应该春天里开,臣妾只将这花夏天时放到宫里的地窖里,这花便以为是过了冬,如今秋日里再从地窖里挪出来放到暖棚里,这花又以为是到了春天,这几日便要开花了。”
太后听她把几盆兰花依次介绍完,对于她养兰花的手艺自是赞赏不已,林婉容见太后说话间,眼神频频投向那株猴面兰,便知她心里喜欢,忙道:“今日太后娘娘您来了,正巧这猴面兰就开了,却是与太后娘娘您有缘,不如今日就带了它去。”
太后自打刚才便看上那株猴面兰,只是听她说这花原本就稀少,想着跟她讨要,却又怕她不舍,见她如今主动提出来要送给自己,心里自是喜欢,只是口中还推辞道:“这么稀罕之物,本宫那宫里又没人会养这些,若是死了岂不可惜?”
林婉容脸上堆了笑道:“任是多稀罕之物,若是太后娘娘您喜欢,哪有不舍得的道理,臣妾这里还留有几株可做繁殖用,只是还没开花。这株开的早,太后娘娘您只管带回去便是。臣妾平日也经常去叨扰太后娘娘,若是需要修剪施肥,臣妾自当代劳。”
那花刚从苗圃中移了出来,却还没有盆子,只用绸布包了根,周身都是泥巴,甚为简陋。如今既说要给太后带回去,林婉容忙令兰心去取个新的花盆来。
兰心去了一遭,却没有找到花盆,以前林婉容经常要从苗圃中挪花出来,所以宫里的空盆子一直都没缺过,如今倒是奇怪,竟是一个都没找到。
兰心空了手回来复命,原本以为林婉容会责备自己无用,自从应采月来了之后,林婉容对兰心便大大不如以前了,贴身之事竟是都交给应采月去做,只有一些粗实的活才让兰心去管。
林婉容假意皱了皱眉,却没再吩咐兰心,而是转头对应采月道:“即是没有空盆,你且去看看咱们这宫里哪个盆能腾出来先用着。”
太后见没有盆,便道:“也不急在这一时,等你改日挪好了再给本宫送去便是。”
“这猴儿面虽好,花期却不长,臣妾怕改日败了倒是扫了太后娘娘您的兴致,还是今日带去吧。”林婉容坚持。太后见她坚持,心里又着实喜欢那花,所以便任由应采月去寻盆去了。
过了不多时,应采月从寝宫中端出一个清雅秀丽的花盆来,里面原先种的花已是枯死。
“娘娘,奴婢看了,只有这株花已是过了花期,枝叶也枯了,不过盆子倒好。”应采月捧着花盆道。
兰心看应采月手里捧着的花盆,却是之前林婉容从皇后那里要来的那株文殊兰。她见林婉容没有反对,便也咬了嘴唇,没再做声。
林婉容点了点头道:“便是它吧。”应采月忙将那盆放在地上,伸手去拔那株已经枯萎的文殊兰。
“蠢材,如何能当着太后娘娘的面做这些,快拿去后院里移盆便是。”林婉容略带不满的瞪了应采月一眼,嫌弃她没有眼力劲。
只是不等她把话说完,应采月已经一把把那文殊兰连根拔起,那文殊兰虽然已经枯死,但是那根却生的盘根错节,如个网子一般。
只听应采月突然一声惊叫,一把将手中的文殊兰丢在了地上,那枯萎的花砸在殿里青石板铺就的地板上,竟然发出一声金属落地沉重的响声。
“你是要作死吗?当着太后娘娘面这般大呼小叫!一点规矩都没有。”林婉容忍不住上前一步,竟是扇了应采月一个耳光。
应采月忙跪在地上,一脸惊恐的指着地上那文殊兰道:“奴婢该死,只是这花的根里有个死孩子,倒是吓了奴婢一惊。”
众人听了她的话,心里具是一惊,林婉容忍不住怒道:“如此小小一株花,如何能有个孩子在里面,满嘴的胡言乱语。”
应采月不敢再说话,只是一脸惊恐的指着那文殊兰。林婉容皱了皱眉,冲着兰心道:“你去取来看看。”
兰心忙上前,俯身去地上取了那文殊兰,等从地上拎起时心里也是奇怪,那枯萎的文殊兰竟是重的出奇。
她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那交织如网的根里,隐隐约约有个小人的模样,掂着重量应该是个金属制成的小人,只是小人被泥巴等物包裹了,却看不真切。
“娘娘,似是有个什么东西在里面。”兰心双手将那花呈在林婉容眼前。太后自始至终听得都是一头雾水,此时也从座位上起身,走下来看兰心捧着的那物件。
那物倒似长在根里一般,被花的根包裹的严严实实,林婉容一阵头晕目眩,脚下似是站不稳。
“去取盆水来,将这泥土涮涮,哀家倒要看看这是什么妖物。”太后吩咐道。
应采月忙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来,飞也似的去端了一盆水,兰心看了一眼太后,见她向自己抛了一个眼神,便提了那文殊兰的叶子,将花根在铜盆中涮了涮。等那泥土洗净,里面的的东西便呈现在眼前,由于放置的时间太久,那东西上已经长满了绿色的锈迹,却是个面目狰狞的铜娃娃。
众人看清楚那物,心里一股凉气升腾出来,兰心更是哆哆嗦嗦,拿捏不稳。
“这盆花从何而来?”过了片刻,太后总算是发声,她阴沉着脸问林婉容。
林婉容双目睁得大大的,似是依旧沉浸在惊恐之中,一时间倒似没有听到太后的问话。
见她没听到太后的问话,跪在地上的应采月忙战战兢兢的回答说:“此花就是之前皇后赐给我们娘娘的那盆文殊兰,因是皇后娘娘所赐,所以我们娘娘一直都放在自己的寝宫中,今日寻盆,奴婢见这花花期已过,枝叶枯死,所以才拿了出来。”
太后听她这样说,想起前些日子,林婉容去自己宫里时,应采月说的那番话,如今旧事重提,不由得她心里不惊。
“你把这东西取出来!”太后冲着兰心吩咐道。
兰心忙答应着就要扯开那些根须,太后心念一转,忙又道:“先不要弄开!”她转头看了看呆在那里的林婉容,神色严肃道:“算算如今陛下应当是下朝了,你带着她们二人,跟着本宫去趟昭阳宫。”
林婉容这才缓过神来,忙应了一声,嘱咐采月和兰心两人拿了那株文殊兰,捧了花盆跟在自己身边,随着太后一行人朝昭阳宫去了。
果然不出太后所料,枫已经下了早朝,如今正在昭阳宫里,准备与萦素一起共进午膳,见离午膳还有一段时间,他令乳母抱了王子骏过来,与萦素一起逗那孩子玩。
两大一小正玩得高兴,却听昭阳宫门外候命的太监进来报,说是太后与林淑妃在昭阳宫门外求见。
自从王子骏诞生后,太后自是万分喜欢这个孙儿,时常去宫里的育儿所看望王子骏,有时还会令乳母带了王子骏去长乐宫给周文帝看看。周文帝自从退位后,不是出宫去行宫消遣,便是窝在那长乐宫里养鱼养鸟,倒是不常来这万乐宫了。自萦素诞下皇子,太后与她之间的嫌隙倒是缓和一些,太后对她虽是依旧不喜,只是对这孙儿却是宠爱到了极致。
碍于儿子和孙儿的面子,太后每每再见萦素,虽是依旧板着一张脸,与她并无更多的话说,但那些伤人的话究竟也没再出口。
两人听了太监的传报,只当是太后和林淑妃来看望皇子,由是太后也来了,两人俱是起身亲自去门口迎接。
没想到刚一见太后,却见她黑着一张脸,见两人迎了出来,非但没有半句寒暄,却怒气冲冲的丢开两人自己径直进了昭阳宫的前殿。
萦素与枫互相对视一眼,均不知太后今日又是为了那粧事而如此恼火。
“母后,淑妃,你们是来看骏儿的吧。”枫知自己儿子是母亲的软肋,忙从乳母手中接过皇子骏,准备抱给太后。不管什么事,先让她消消火再说。
“陛下,请乳母先把皇子带出去,哀家有些话要说,倒是怕吓到了孩子。”太后一反常态,竟是看都没看孙儿一眼。
“母后,您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的火气。”枫将手里的孩子交还给乳母,见太后一脸怒气,林婉容却是一脸的惊恐神色,更是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萦素朝着乳母悄声嘱咐了一下,让她带了骏儿出去,乳母见殿里气氛紧张,巴不得赶紧的离开,得了皇后的示下,忙抱着皇子,匆匆向众人行了礼,带他出去了。
太后见乳母带着孙儿去了,这才对身后的林婉容道:“把那东西呈上来。”应采月忙上前一步将用布包裹的花盆放到地上,自己又退回到林婉容身后,兰心则把那株文殊兰双手呈给太后。
“皇后,地上这个花盆你可认得?”太后耷拉着一张脸,让人看了不寒而栗。萦素走上前去,仔细辨认了一下地上的花盆,便一脸疑惑的摇了摇头道:“不过是一个花盆而已,臣妾想不起来了。这样的花盆,宫里倒也多得是。”
一时间,她不明白太后的意思,在她看来,地上只不过是一个宫中处处可见的普通的花盆而已。
太后从兰心手中接过那株枯萎的文殊兰,伸手递在萦素眼前道:“那这花你可记得?”
太后用手遮了那花的根部,只让她看到已经枯萎的枝叶,萦素看了一眼便道:“这花臣妾倒是认得,此花乃文殊兰。”
到了此时,连枫也是一头雾水,不知太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太后阴恻恻一笑,将刚才用袖子遮掩的花根露了出来,网状的花根与里面的铜人顿时呈现在萦素和枫面前,萦素突然注意到花根中面目狰狞变体绿锈的娃娃时,也是险些惊呼出口。
枫见她变了神色,忙也上前看了,见了那物,便皱眉道:“母后,您这是何意?”
太后见萦素脸上花容失色,以为她是见了此物心虚了,便冲着枫道:“枫儿,哀家倒要问问你这皇后是何意?”
萦素闻言一脸诧异的看着太后。“母后,臣妾不知您何出此言?”
“林淑妃滑胎之前,你可是送了一株文殊兰给她?”
萦素回忆了一下,记起当日两人都有孕在身,有日林婉容说喜欢这文殊兰,求自己赐她一棵,自己便令青屏从园中挪出一颗在花盆中给她送去,便道:“确有此事。”
“可是种在这个盆子里的?”太后又问道。
因为是让青屏移到盆里给她送去的,所以萦素却没回答,只是侧头看了一眼青屏。
青屏忙上前一步,辨认了一下地上的花盆,赶忙回话道:“禀太后娘娘,那日倒像是这个盆,只是时间久了,奴婢也记不清了。”
太后见两人认了,便放下心来,转头朝枫道:“枫儿,今日哀家去淑妃宫里,见她一株兰花养的好,便想带回宫去,当时却没有空盆,也是天理昭昭,让这瞒天过海之事暴露了出来。”
“母后,您这是何意?”枫依旧是一头雾水,理不清头绪。
“枫儿你看,这花根中的铜人,已经是被花根包裹,显然放进去已不是一天两天之事,想必是自从种入这个花盆中,此物便被埋了进去,虽然本宫也不知此物是何物,但是看这娃娃面相狰狞,必然不是什么吉祥的物件。若说巧,如何就那么巧,自从皇后送了淑妃这花,不久之后淑妃竟是滑胎了。”
枫皱眉道:“母后莫要太过紧张,也说不好这物混在土里,当时种花时没有发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