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给予了对方最大的敬意,也将自己的身份搁置一边。
谁不是掌权者,谁又是软柿子。
不过是在意的是一个人,恰好目标又撞到了一起。
那便是……最值得信任的……座上宾。
“不必这样客气,我比你虚长几岁,叫声姐姐应该不算托大吧……”
云微升听他叫自己“仙穆殿下”,也是一怔,旋即想到自己身边儿这位曾也是东华的公主,来回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儿,便福至心灵,会然于心了。
公主何其多,公主又何其少啊。
不过是在谁心里的公主罢了。
“当然不会,殿下身份尊贵,又年长于我,应该的。”
虽是这样讲,可元赫到底没说出“姐姐”二字,或许是已不再年少,有些称呼未免有粘糊嫌疑,又或许是两个陌生成年人到底拘束,还是换成了“殿下”更妥当,至少没再加个封号了。
“怎么从不见你对我尊敬些?我可跟她一样大,也是你姐姐辈的人……”
陶华跟了一句。
“你听过我叫你姐姐吗。”
元赫轻嗤,似乎觉得她说得太过天方夜谭。
“切,不叫就不叫,我还不爱听呢。”
而陶华倒也不是尤为在意,只不过说到这便突然想起。
好像至今都只听他叫过自己“王妃”,就连以前也不曾听过类似“伯母”“母亲”一类的称呼。
西辰的民风文化都与东华差异悬殊。
血缘身份大概也只讲究生身父母和己出孩子,旁的亲戚便也没多在乎亲疏了。
再者,自己与元赫也才差了五岁,叫不出来那些也合情合理。
差了辈分的称呼叫不出口,可“姐姐”二字却更是没有合适的立场来称呼。
她与他之间的关系,十年来都是错了位的。
“王妃”“王妃”的叫着,竟也坐实了。
“噗嗤。”
听二人对话,云微升忍俊不禁。
分明一对欢喜冤家,字字句句看似夹枪带棒却别有谐趣,透着长长久久互相陪伴才有的亲昵。
“二位的感情,貌似不错?”
她用手肘轻轻怼了下,陶华又还了一下,带着点儿被说中隐秘心思的恼羞成怒。
“是不是啊,王——妃?”
她的调侃,有人微叱着好像浑身都不自在,就有人千分万分地受用。
元赫握了握背在身后的拳头,张开又蜷住,那两个字带来的麻意好像一股热流从脑后直流而下,心潮澎湃。
没忍住朝楚然看去,刚巧对上她也看来的目光,都是一样薄如蝉翼的镇定,只不过一个对视便倾然塌落,匆匆别开了眼。
怪哉。
又不是没人在他面前叫过,登基后没多久便顺理成章封了王妃,千百人高呼着承认了他们二人已然夫妻的事实,却偏偏在此刻,为这简单简单的两个字,暗自红了耳垂。
啧啧。
云微升也跟着暗叹。
这场面看着,怎么还有些纯情的意味儿?
按理说,不应该吧……
“咳咳,”云微升佯装咳嗽,打破了静局,先是和陶华说了一句,“我很高兴,也为你高兴。”
没头没尾地一句,旁人或许不明,但陶华听得懂。
她想说些什么,几句话堵在了嘴边却未能发出来。
望着云微升欣慰的笑容,她到底还是察觉到其中难掩的惆怅苦涩。
容颜是真没变化,甚至比少时多了惑心的韵味儿,美得惊心动魄,动人心弦。
特别是那双眼睛。
不小心陷进去,就难出来了。
可比不变的容颜更叫她在意的,是小升身上自内而外弥漫出来的令人不安的气息。
但她又不知从何谈起。
就好像隔着瘴气的两头,一边挨着生,一边向着死。
好像过尽千帆的困倦,累极了一般。
陶华因着和亲西辰的缘故,尽管这些年与云微升明里暗里联系了不少,可到底山高路远,难晓得详情。
她尚且自顾不暇回家之难如登天,又怎么能将手伸向东华。
单单代入自己,她只知道此刻的畅然绝不代表往日一切的烟消云散。她既懂小升的意思,便也明白她未说出口的,那与高兴全然相反的伤感。
若她做不到放过。
那云微升必然更是……
云微升滑过陶华眼里的复杂和担忧,当没看见,又接着面向两人道,“不过现在还不是可以松懈的时候,功成未至,咱们还有最后一道槛……得迈过去。”
说罢,朝着楼下挥了挥手。
陶华与元赫齐齐望下,天青色窄袖长袍,腰间随这里的风俗一样系了束腰,却不十分紧,反而多了风流意态。
“他?是……是……”陶华看着很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名字。
“项柯。”
云微升开口解惑。
见他看见了自己的手势,越过人群,找路上来。
“啊,对!”陶华想起来了,但比刚才更加惊奇。
项柯她曾是见过的。
以前还在东华的时候,因着皇兄对他的青睐,倒也跟着打过几次照面。
只记得那时的他,谦逊清淡,低调至极。即使入了帝后的眼,也没有丝毫的张扬骄纵,反而如块儿蒙尘璞玉,并不显几分光彩。
谁想十年后却与当初大相径庭了。
不是样貌改了,而是多了股气度,上位者的从容气度。
如今就是把他撂到人堆里,也不会再叫人忽视了。
早听说东华此次派人前来接她,也知道明面上派的是鸿胪寺少卿项柯项大人,就是真没与面前人联系在一起。
“臣——拜见公主殿下。”
没一会儿的功夫,项柯就走上前来了。
见到三人,不容分说便先向陶华行礼,真诚怅然。
“项大人何至于此,”陶华上前抬了一把,没有真让他弯下腰去。
“咱们几个,既是盟友,也是故友,就别讲这些虚礼了。”
陶华松手,先看向了眼云微升,得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诧然,顿了顿,才又向元赫道,“这位,便是此行来接应之人,项柯,项大人。”
元赫颔首点头,项柯回之。
“公主,臣来时,已在外面安排好了人马,可以出发了。”
这次是对着云微升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