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吉缓声说:“之前,我说盼着今日,其实有一半是假话,因为,我怕看到你的冷漠决绝,曾经那副春风和煦的笑容再也不会出现在我身上。”
“草原上,从……从你第一次救我那刻起,我就觉得,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两年多时光,我既有痛苦,亦有开心,都是你带给我的,可是……”
她眼里隐隐泛起水雾。
“你那些好,渐渐的,让我有时候会恍惚,恍惚……我到底是来做什么?直到深夜孤枕时,我才会清醒,那些浸入骨髓的仇恨,然而,可笑的是,当与你在一起时又会陷入矛盾,贪恋那些美好的时光,我开始害怕,怕你厌恶,怕你恨,那种撕扯的痛苦就那样在心里反复升起落下,于是,我又开始幻想,你如果不是宁人,是我北狄人该有多好。”
“现实没有如果。”陆子卿说:“从你伪装踏入我身边开始,就该有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早晚罢了,曾经我以为,我们没有师徒缘分,但还是朋友,如今,连朋友之谊都消散殆尽,那就该结束了。”
“朋友?”武吉无声笑了笑,落下一滴泪,深呼吸,“可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她缓步靠近,陆子卿的刀往上晃动一下后退,武吉倏然握住刀往自己胸口猛地插进,身子用力往前推,口里涌出大口血鲜血。
陆子卿眼眸惊愣,松开手还没退开,武吉握住他的手再往前捅,直到靠近面前撑住他的臂膀,低声说:
“……这一刀……是我还给你,对我……在京城无微不至的……照顾,没有你,我可能早就被害、害死,我……”
她眼里的泪水滑落进脸上的血里,哑声说:“我知道,你喜欢他,不论他是宿敌,还是你心中所爱,我都不能让他……活。”
乾清宫寝殿外嘶喊声混乱,一群官兵提刀猛踹大门,高简在里面惊慌,用后背抵住门,门栓被撞得晃动。
他喊另外几个小内监,“把所有重物全部抬过来抵住门,快点快点。”
盛治帝形消似骨,脸色蜡黄,吊着半条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小内监惊慌失措,来回抬柜子桌椅到门前挡着。
有人怕得要命,说:“怎么办啊干爹,外头的官兵好像力气比平常凶猛,在这么撞下去,这门怕是抵不住啊。”
几面窗户被撞得“砰砰”响,高简脸色焦急,扫过几面吩咐。
“你们几个分散过去,拿东西把窗户挡住,今儿就是死也得护好万岁爷,快去。”
走廊的官兵凶神恶煞,使劲儿往门窗上脚踢肘砸,浑身使不完的劲儿,就连身后的官兵拿刀砍,也没有多大感觉,只提刀转身继续杀。
房顶上忽然砸下来一个活人,滚地一圈撑起来,是陈昀,刚抬头,上方的刀已经猛劈下来。
他提刀顶挡,下一刻,手臂震得发麻,单腿跪下去,杨舟楠的刀压得死紧。
“本可以做个富贵闲散王爷,一生无忧,可你偏要自找死路,勾结外族谋逆造反,杀自己的父皇兄弟。”
“受制于人的闲王,不如做指点江山的君王。”陈昀咬牙抵住,刀刃就悬在头顶,“好不容易倒下一个陈祁,还有一个陈靖,真是废事。”
杨舟楠的刀猛地下压,直逼面门,陈昀低吼用力甩开,侧滚半圈还没完全站起来,侧旁袭风,他偏头躲开,刀口横扫,划开一圈血肉,再接上杨舟楠的刀。
“这么说,以往他们二人多次遭遇暗杀,都是出自你的手。”
“那你可就猜错了。”陈昀左右劈砍,“我是想让他们死,可不是我动的手,省下不少麻烦。”
杨舟楠时退时进,刀刃打的“当当”响。
“赵王不承认,你说没动手,太子憋屈喊冤,那就是鬼做的。”
“临到这个时候,何需遮遮掩掩。”陈昀接连后退,说:“本王还不至于敢做不敢当。”
几步之外,后背紧迫逼近,他甩开杨舟楠的刀,转身还没出手,胸膛就挨一脚,倒在地上,杨舟楠的刀架在他脖颈,苏乘风过去将人提起来。
何孟川死在郎司刀下,攻兵营停手,而那批死士力大无穷,龙御军出一个军僵持一个时辰,结束已近卯时,士兵死伤大半,宫里内外广场全是死人。
陆子卿带萧彦同乘一匹马回崇北坊,街上昏暗,在一处拐角倏然窜出来几个黑衣人,马受到惊吓,扬蹄长嘶。
他在萧彦身后猛攥缰绳,待马蹄落地,便见黑衣人身后追来一队官兵,他冲带头的喊:“乘义。”
官兵将黑衣人围住,苏乘义应声,“二哥,姓颜的这小子是九罗门的人,他们身上都有九罗门的紫微北斗图腾。”
马背上二人同时看向颜骞,陆子卿下马刚想过去,萧彦就要下来,他扶住人过去,说:“你身为大理寺卿,位高权重,何故拜入一个江湖宗门之下?”
颜骞反手揩掉脸上的血,冷哼,“位高权重,不等于有兵有人,九罗门可以帮我做一切我不能做的事,里面高手如云,这么好的宗门为何不加入?”
“你可知加入的条件是什么。”陆子卿说:“如此身份却甘愿为江湖势力卖命,你是本末倒置。”
“既是卖命也是合作。”颜骞说:“用的称手那就是好的。”
“所以,我爹的腿是你干的?”萧彦冷眸盯着他。
“不光是腿,还有那次兵败呢。”颜骞阴笑起来,“郭州干得漂亮,奈何你们父子俩命大,那样都不死,着实可惜啊。”
萧彦怒目,攥紧拳头,“早知道会有今日,十岁时就不该对你手下留情。”
颜骞冷哼,“那只能说明,你命中有此一劫,我还真是觉得奇怪啊,为何老天爷偏偏那么眷顾你,小时候是个木头疙瘩,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小哑巴,谁曾想,长大后还招人稀罕上了,不仅有皇权庇佑,官运亨通,就连京城的世家贵女都想嫁给你。”
“我颜骞,不论家世样貌与才华,皆不在你之下,凭什么这么多年还在这个大理寺卿的位置不上不下,而你却手握重兵,加官进爵,远超我之上。”
他有些激愤地说:“朝堂上下,有你萧家在,我颜家便永远止步不前。”
“我能有今日,自然少不了你们的拷打。”萧彦说:“老实闷声的那个不是提不动拳头,而是心存善念,善念之下压着恶,你若将善撕碎,就该面对恶,每一拳皆会要你的命。”
夜风带动了颜骞的发,他眼眸沉下,黑衣人率先打破沉寂,官兵一拥而上。
陆子卿出手时,苏乘义冲他喊:“二哥,他们杀了太子,你快去看看还有没有救,这里有我在。”
陆子卿与萧彦震惊,“你说什么?”